净尘寺，又熬了一个通宵的安若素心有所感，取出主机一看，发现能量进度条已凑齐100%，此刻正一闪一闪散发着白光。
电源开关附近白雾萦绕，自动组成一条线，似在为他指路。
最后的1%凑齐了，想必是……
安若素叹了口气，不愿多想，离了净尘寺往白雾所指方向赶去。
客栈内，琮骤然睁开眼，瞳孔闪过一道蓝光。
他从床上坐起身，望着床尾发呆片刻，长长叹一口气，心中涌起兔死狐悲的伤感。
琮仍记得姜黄坚定的神情。这位与众不同的病毒说他不要苟活，要么作为人陪在池归身边，要么主动赴死成全池归的责任。
他看起来那么强大，最终还是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咱俩的交易还没完呢，说好了要给我找新载体，怎么说走就走。”琮喃喃自语。
1个亿的任务报酬看来是抢不到了，姜黄做出的承诺也找不到兑现的地方。
琮满腔希望落空，蜷缩在床紧紧抱紧自己的膝盖，孤独与不甘漫过他的脊柱。
他心里默默想着，墨思当年为什么要带他离开脑机世界？就让他这个小小病毒死在脑机世界，让墨思记他一辈子，也好过现在在希望与绝望之间来回折腾。
意识昏沉间琮恍然感觉自己的嘴巴在颤动，齿舌轻启，居然吐出一句话：“琮，事情还没结束。”
嗯？
琮稍微来了点精神，手指搭在喉咙上感受了一二，确认是自己在说话。
更准确地来说，是墨思这具身体在说话。
“墨思？墨思是你吗？”琮翻身从床上爬起。
右手放到他头上，不轻不重地揉了揉。
琮霎时睁大了眼，五年前刚认识墨思时，对方总喜欢用这个动作告诉他安分点。
现在二人共处一个身体，自己摸自己脑袋虽然有些奇怪，但琮顾不了那么多了，惊喜大叫：“墨思！真的是你！”
随即他又赶紧住嘴，生怕自己占着嘴巴墨思说不了话。
“姜黄放宽了权限。”墨思言简意赅解释了自己为何能说话，随即示意琮看向物品栏里的键盘残骸，键盘周围缠绕着线状白雾，另一端连接窗外。
“去看看吧，兴许还有转机。”
白雾汇集之地，池归席地静坐，子弹蝴蝶栖在他肩上，在雾气中伴随他的呼吸轻轻扇动翅膀。
安若素和琮同时赶到，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
他俩对视一眼，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池归先开口了：“主机100%能量条凑满了，在组合四组件，彻底修复世界bug前，我想请二位帮我做一件事。”
二人点头：“你尽管说。”
“我想请二位放弃维修世界bug，以死亡的形式退出这个世界。”
这话说的太极端，简直不符合池归一贯风格，琮心惊胆战地上下打量池归几眼，怀疑他是伤心过头在说胡话。
安若素想了想，点头：“好。”
好什么好！池归可是要你去死啊！琮睁大眼睛盯着安若素，情绪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你那么痛快就答应了，岂不是显得我很不讲义气。
安若素完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已经把老爹送出去了，还留在这个世界干嘛？至于修不修世界bug，那是你们维修工的事。”
“1个亿的任务报酬！”琮痛心疾首，“只要给那什么世界bug来一发子弹就到手了，池归，你不想要能不能给我啊？”
安若素凉嗖嗖提醒琮：“攻略任务不是你完成的，哪怕最后你修复了世界bug也拿不到报酬。”
“还是先听听池归这么做的理由吧。”
池归诚恳望向琮：“虽然不知道你要用那么一大笔钱做什么，但我愿意用现实中所有财产补偿你。”
琮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勉强点头：“行，先听听你的理由，如果说得过去我就照办。”
池归松了口气，娓娓道来。
“主机的能量条，我认为有蹊跷。”
“如果世界总能量是100%，那么在世界诞生之初，姜黄一人就占了100% 。”
“后来世界bug四组件出现，姜黄占有的能量下降，二者共同占有100% 。”
“再后来我们这些外来者进入世界，尝试用各种手段凑齐主机能量条。”
“前不久有人告诉我，主机能量条停在了99% ，必须解决姜黄才能凑齐100% 。”池归询问地看向安若素，安若素点头，这和他已知的情况属实。
“这句话倒过来说，就是姜黄占有的能量只剩1%了 。”
他一说，安若素和琮都意识到了不对劲：占比太少了。姜黄曾经一人独占100%，现在居然缩减到了1%，到底发生了什么？
池归沉声：“要么那1%根本不是姜黄，要么有别的东西占了能量。”
安若素顺着他的思路提出疑问：“如果真有别的能量体占了能量，那么主机不可能达到99% 。”
“如果主机把那个东西算作自己的一部分呢？”池归反问。
安若素不再说话，低头沉思。
池归继续道：“几天前，我见到了一个能割裂空间的人，他的能力超乎世界规则，不可能不算能量体。他和姜黄前后消失，大概率共同组成1% 。”
安若素知道他在说曲慈。
“小小的1%尚能由两个人组成，那99%里又藏了些什么呢？”
池归的目光落在了安若素额前，安若素瞬间反应过来：“被主机标记过的我们。”
琮呆呆看着安若素额前的印记，试图划清界限：“我可没被标记过！”
池归没说话，只是用食指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下一刻，琮额头一热，同样的白亮印记出现在他额前。
“连我都有？！什么时候！”琮大惊失色。
“第一次进游戏的时候？碰键盘的时候？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时机为你种下标记的。现在想来，当初我在净尘寺碰巧获得的标记，恐怕是主机故意为之。”
“为什么是……我们？”琮拼命抓挠额头，想把那枚印记扣下来。
“我们三个都是被JT派进来的，JT告诉我们，首要目标是消灭病毒，收集并修复世界bug。”安若素慢慢分析，忽然抬头望向另外两人：“等组件四合一，真的会变成任由我们维修的台式电脑吗？”
“还是说，这些机械零件会变成插件——把姜黄的幻想世界变成彻底的游戏世界？”
显然，比起维修无关紧要的bug，让整个脑内世界独立开来才是JT的真实想法。
被人当枪使的感觉并不好受，如果按部就班照JT的指示办，他们中的某个人将会一无所知地把姜黄一个大活人当病毒除掉。
三人为这段推理沉默了好久。
“这个任务我做不下去了，我要把自己的那份能量从主机摘出去，能回到姜黄身上最好。”
池归望着肩上的子弹蝴蝶说。
琮出神地看着那只金色蝴蝶：“行，照你说的办。”
安若素拔出断剑在脖子上比划了几下，犹豫一瞬对池归道：“这回算是彻底回归现实了吧？给我点时间，我想……给这个世界留下一点东西。”
池归点头。
安若素掏出纸笔，施法术招来一盏夜灯，笔走如飞写下一页页书信。
他好歹也是一宗之主，总得在死前把宗里事务安排明白。时间紧迫，写着写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走马灯一样在眼前变幻，直到现在，安若素终于肯承认自己还是挺舍不得赤心宗的那些人。
琮抓紧时间和墨思聊天，他深知自己一旦离开这个世界又得和墨思分开，不止嘴里聊着，手上还找安若素借了纸笔写着，洋洋洒洒聊了十几页。
聊到兴头，琮还从乾坤袋里掏出之前买的黄金瓜分给安若素和池归，翻袋子翻得着急了，一不小心掉出一根鸟毛。
前任乾坤袋主人留下的鸟毛，褐色的，非常眼熟。
池归眼疾手快接住，问琮怎么回事，琮心虚地用瓜堵住了池归的嘴。
好不容易咽下甜得发腻的黄金瓜，池归松开了那根鸟毛，任其被风吹走：“算了，至少你送的这颗强能量子弹让姜黄留下了点东西，谢谢。”
气氛再度变得沉闷。
安若素起身，一道法术带着他的信和乾坤袋飞往赤心宗方向，他故作轻松留下一句“现实见”，往树林深处走去。
墨思接管身体，冲池归点了点头，拎着扳手向树林另一个方向走去。
独留池归在原地。
这是他最开始进入世界的地方，也是在这里被失忆后的姜黄捡到，如今长满青草，早已看不见烧焦痕迹。
出现和消失都在同一个地方，也算有始有终。
现在所有bug组件都汇总在池归身上，为了避免它们组合，池归特意用不同的物品栏隔开。
取出主机至于面前，池归看着原本满溢的100%能量条跌至60%……40%，安若素和琮都走了，现在轮到他了。
池归抬起那只子弹蝴蝶，虔诚亲吻了它。
枪口对准下颌，他毫不犹豫按动扳机。
我把世界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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