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汀本来没有想看季云起打篮球的意思。
第一,他一开始就没有答应过季云起无理到像是胡搅蛮缠的要求。
第二,由于双家的那些破事,他已经接近一周没有来学校上课了,现在还是准备期中考试的关键时期,他一点都不能放松。
第三,拜托,季云起打篮球有什么好看的,他每次上体育课的时候都能看见。
所以,当午饭后季云起从外面回来,摇着沈汀一刻不停做题的手肘,摇尾乞怜要他下楼看比赛的时候,沈汀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不去。”
季云起:“可是你周一分明答应了的,不能说话不算话。你不去的话,都没人给我加油了——”
沈汀被季云起扰得一题三分钟都还没思路,忍无可忍地抬手将季云起的头扭到一边,强迫他环顾空荡荡的教室,道:“照你的意思,我们班的人是统统投敌了对么?”
季云起:“……”
“也不能这么说,”他挣扎着把沈汀的手拉下来,换了个借口,“我们整个班都是一个集体,应当有一点班级凝聚力。”
“要是其中有人不来看我给我加油的话,我会伤心的。”
“你说呢?”
季云起太了解自己长相的优势了,希腊雕塑般的轮廓加上亮若星辰的眼睛,只要稍稍一撇嘴角就能让对面变成没良心的负心汉,而他则成了受尽委屈忍辱负重的小白花。
不去做演员真是可惜了。
沈汀坚信这人就算街头卖艺也能靠这炉火纯青的演技年入百万,保管路人分不清他编的悲惨身世是真是假。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人惑人心智的眼睛,重复性地在心里默念题目,然后强装冷漠道:“与我无关。”
与我无关四个字伤害性太高,季云起的脸一下子绷不住垮塌下来,几乎委屈地要落下泪来。他不可置信地对沈汀道:“沈汀,你好狠的心啊。”
沈汀笔尖抖了一下,道:“嗯。”
午休的预备铃声准时响起,离开赛的时间已经很近了。篮球队的队长上楼找人,催促季云起赶紧下楼。
季云起一面挥手说马上就来,一面走之前对着沈汀很认真道:“虽然你不太在乎,但如果你能在现场的话,我真的会很开心。”
沈汀行云流水般的在练习册上写下心中早已了然的公式和答案,好像没有听见,只是在季云起离去的背影将要消失在门口转角处时抬了头,视线从季云起消失的地方平移到窗口,透过树林的缝隙看向山呼海啸宛若将要有巨星出现的篮球场。
他摇了摇头,翻过写满了字的一页纸,难以理解地想,明明什么都有了,还在意我做什么呢?
……
“喔哦——”
在响彻云霄的欢呼声混着尖锐的口哨声接连不断的吵了半刻钟后,沈汀烦躁地丢下笔,关上进度纹丝不动的练习册,站起了身。
他走到班上放清洁工具的阳台上,抱着手臂看着底下沸腾的人群,没什么情绪。
教学楼三楼距离场上的记分牌实在太远,只能看见场上几个球员你来我往,分不清具体是哪一边占优。
好在季云起个子高气质挺拔,在人堆里倒也显眼,不然沈汀真是连那一边是高三二班都要认不出来。
季云起今天看起来不在状态,像是生了病似的手脚绵软使不上力,眼睁睁地看着他丢了好几个球后,沈汀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在高处望得眼睛酸,沈汀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就要忍不住回教室,忽然看见季云起纵身一跃,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
如同投掷出一个沉默咒语,篮球场瞬间安静下来,众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连带着空气凝滞了两秒。
下一秒,扣篮得分。
“哇——”
场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惊叫声,气氛达到**,季云起像是终于被周围人的热情唤醒了一般,开始连连反攻进球,一下子扳平了比分。
“吁——吁——”
二十分钟后,终场哨声终于响起,沈汀靠在阳台的围栏上,静静地看着所有人海浪一般向季云起涌去。
逆转比赛的季云起成为高三二班的英雄,他被人群淹没,又在人群中心被一遍遍地高高抛起,享受着所有人的簇拥与祝贺。
不知是不是沈汀站得太久眼睛酸痛出现的幻觉,躺在人海正中人的微微偏头,朝着阳台的方向笑得光明灿烂,嘴型无声开合像是在对他说,谢谢。
正午的阳光突然就变得有些刺眼,沈汀有些不适地眨了眨眼睛,转身向后,回到位置上,翻开写了一半的题册,沿着原有的思路,重新写了起来。
……
赢了篮球赛,班里人兴致都很高,人还没回来齐全,几个平时的积极分子就齐声嚷嚷着要班级团建。
班长刚从操场上回来,大汗淋漓地没上场胜似上场,立即拍板同意,跟篮球队长商量过后,把团建地点定在了校门口的火锅店,自愿报名,来者不拒。
班里立即气氛高涨,举手报名声一个接一个,班长手里的名单都记不过来。
当然,这一切跟沈汀都没有什么关系。他像是在周边立了一道隐形的屏障,自动屏蔽了外界的一切不利于他自主学习的干扰事项。
直到季云起旁若无人地把一杯奶茶放在他桌角上。
沈汀莫名奇妙地转头:?
“我给所有人都买了一杯喝的,庆祝胜利。”季云起很自然地说,好像这些不过举手之劳,但看向沈汀时,眼眸中噙满笑意,很温柔道,“你也有份。”
沈汀伸手拿过奶茶,看了一眼纸杯上的标签,皱着眉头纠结道:“谢谢。”
“不用谢。”季云起很快乐地说,如果他身后有尾巴,现在应该已经翘上天去了。他转而又问,“晚上团建,一起去?”
沈汀严重怀疑季云起是故意来打乱他学习计划的,笑脸背后隐藏的都是邪恶的阴谋诡计。
他都浪费了整整一中午时间站在阳台上看无聊到爆炸的篮球比赛了,耳朵被高声分贝轰炸得直到现在都隐隐作痛,季云起怎么还好意思拉他去参加劳什子团建?
他平常时间一点都不学习的吗?!
沈汀这么想着,也就这么直白地问了出来,语气之中带着难解的愤怒。
季云起一下子就蔫巴了,说:“我好不容易赢的比赛,打到最后手都抽筋了,就想和你庆祝一下…”
“不可以么?”
季云起埋着头,声音放得很轻,尾音中带着点儿乞求的意味,像是用羽毛轻轻扫过心脏,让人很不舒服。
又开始了,他又开始了。
沈汀咬牙切齿地想。以退为进,卖惨装乖,仗着一副好皮囊为所欲为,这人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手段了么?
“你就非要全世界都围着你转才满意,是么?”
“什么?”
季云起敏锐地觉察到沈汀语气里蕴含的一丝危险,抬头很无辜地瞪大眼睛看他。
“篮球队里有那么多人你不找,就非要找我庆祝,为什么呢?班上人人都要去团建,人多得一个包厢都放不下,你就非要拉上我,为什么呢?明明你一声令下就会有一群人前仆后继地奔向你,众星捧月一样对着你嘘寒问暖,你就非要不厌其烦地引起我的那一点在意与关注,为什么呢?”
沈汀看着季云起不怒反笑的表情,越说越上头,觉得自己真是参透人心,一举挖掘出问题的本质并戳到了季云起的痛处,索性丢下笔自顾自总结陈词道。
“因为我不在乎你,我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把你高高捧起,好像你就是整个宇宙的中心。季云起,你就是无法接受世界上存在任何一个人不喜欢你,是么?你就是要全世界的聚光灯都打在你身上,每一个人都要祝贺你的成功,称赞你的完美。只要被人无视你就在意的要死,使出浑身解数也要引起他的注意,然后把他变成你粉丝的一员。”
“季云起,这是病,得治。”
季云起第一次见沈汀扔下笔,在他面前叽里呱啦地说上这么长一连串话,脸上的笑意扩大了些许,凑近道:“原来,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你不是么?”
沈汀睨他一眼,反问道。他早在心底下了判词,懒得跟季云起继续掰扯,转头拿起笔继续写作业,单方面宣布审判结束,拒绝听季云起的一切申诉。
其实沈汀说的也不错。
季云起的确无法容忍有人不在意他,不在他身上分出一点视线,明明都坐到人的身边了,每天呆在一起的时间比所有人都长,还被人当作空气一样无视,尤其这个人还是自己第一眼就看中,想要与之亲近的人。
小时候他的母亲常笑他倔强,认准了的东西就绝不松手。百日宴抓周的时候顶着父亲冒着火的眼睛和一次次妄图干预的手,也要绕过周边围了一圈的象征富贵的金锁元宝,用莲藕似的粗短小手捏住一个不在选择范围内的大红鸳鸯荷包,任凭别人怎么抠也不放手。
长大之后学会用良善包裹内里的私欲,季云起无往不利,想要的东西都会自动被别人递到他手中,从来不费吹灰之力。
只有一个沈汀叫他处处碰壁。
他看着沈汀垂眸认真的样子,双眼被长长的睫毛打下的两团阴影笼罩,整个人冷冷清清的,很单薄。
窗外一阵风将窗帘微微掀起,海浪似的在空中无声飘摇。
忽然就起了顽劣的心思,季云起倾身凑到人的耳边,故意将呼出的气息落在那人皙白脆弱的颈侧,视线停留在沈汀瞬间僵直挺立的脊背,缓缓道:“沈同学,既然你这么了解我。”
“那你说说,我这病,到底该怎么治啊,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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