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齐洛将调查往事的任务安排下去的第二天,闻霁登门拜访了。
其实这也理所应当。一来,闻霁是玄律阁主,白城乃至灵州这一块儿都算是凤凰宫的地方,他并非匆匆路过,自然需要拜访;二来,闻霁是凤七洲的小辈,当初玄律阁出事、闻霁初掌大权,凤凰宫等中立的门派或多或少也有些帮衬。
于情于理,他都该上门。
凤七洲早已料到,将人请进了书房。
窗外是小湖垂柳,绿意正盛,枝叶的阴影投在桌案上,因风微动。
闻霁只带了舒水镜同来,二人客气地朝凤七洲打了招呼。
凤七洲总不会提比武招亲之事,便先寒暄了几句家中情况,反而给了闻霁顺着话茬往下说的机会。
“家母近来一切安好,不久前往京城看望祖父去了。”闻霁答道,他母亲家中是京城书香门第,是历经百年的大族,因这种身份颇为少见,当时江湖上还津津乐道了一阵子。
闻霁又道:“舍弟闻霄此次也与我同行,因而昨日抵达后没有立刻前来拜访凤宫主,还望见谅。”
舒水镜在旁适时递上礼物。
凤七洲自然是不在意,叫人收下,又问了几句闻霄的情况。
闻霁犹豫片刻,到底还是道:“多谢宫主关心阿霄,其实我此次前来拜访,正是为了他而来。”
他说完,示意舒水镜在外头等着。
当然,闻霄的事并没有必要瞒着舒水镜,只是接下来可能会谈及凤凰竹等不欲外传的事情,舒水镜避开能让凤凰宫这边更舒服些。
凤七洲才从凤天璇那里得到了信息,对闻霁的话并不意外,问了一句:“事情好商量,只是你是从哪知道凤凰竹解毒的事?”
闻霁心里暗暗松口气:“不瞒宫主,其实这件事还要从当初家父的事情说起。”
当时玄律阁勾结魔教事发,虽然白道众门派对玄律阁施压,并要求闻清峰戴罪立功,但毕竟不能插手太多,因此有些内情只有玄律阁自己人知道。
比如闻霁其实在事发之后,为了尽量挽回事态,曾亲自带人潜入魔教,试图搜集一些其作恶的证据,同时也想找找初行善处有无解药。
闻霄的解药并没有找到,但却误打误撞翻到了初行善房间暗格中的一些记录,上面便有关于凤天璇找到功法、用凤凰竹为弟弟解毒的记载和推测。
闻霁正是从这份手稿上得知消息。
但一来,这消息到底是真是假,闻霄当时无从判断,只依稀猜测初行善可能是想研究凤凰竹的效用、从而研制出天地灵物也无法克制的剧毒;二来,闻霁暗探魔教之事密而又密、不可外传,那时的玄律阁可以说是四面受敌,闻霄心性也还不够成熟,对外人不肯推心置腹。
因此,这件事就这么被他暂且瞒了下来。
如今过去了三四年,闻霁已经做好打算,带着弟弟来凤凰宫、将这个消息告知凤七洲,如果可能的话,再求凤凰竹。
哪怕没有比武招亲之事,他也会前来。比武招亲的消息见报时,他其实已经在半路上,因此才能来得如此之快。
凤七洲得知前因后果,心里有了数,对初行善下毒之事更加笃定,只不知初行善当时怎么能知道解毒的内情,看来还得调查一番宫内。
“此事我已知晓,你能够将这一消息告知于我,凤凰竹大可以赠你一份,但实不相瞒,现在有两个阻碍。”
“其一,凤凰竹确实不止一份,但现在只有一份能送你的,已经作了聘礼。”凤七洲面露无奈,“宫中小辈,只有过了考验的才能得到一份凤凰竹,本就难得,而天璇那一份是目前块头最大的一份,谁料他比武……作了比武的聘礼。”
闻霄虽然有心理准备,还是不免略微失落,其他人的他自然不好意思要求,现在只能去争取这份聘礼了。
凤七洲继续道:“其二,初行善那手记上并未记载,看来他并不知晓全部内情,既然决定帮你,我也不遮遮掩掩。到目前为止,我们也曾多次试过用那套功法配凤凰竹解毒,但唯有天璇的内功有效,其余人哪怕能够运行功法,也无法发挥作用。你的功法和凤凰宫更是天差地别,恐怕……”
闻霁懂他的未尽之意。
恐怕就算凤凰竹能解闻霄的毒,也得凤天璇来才行。
闻霁作了四年阁主,情绪早已不甚外露,闻言也无喜无忧,只谢道:“能有给阿霄解毒的机会,我便知足了。宫主不追究我瞒下消息,闻霁也已感激不尽。”
凤七洲拍拍他的肩膀:“相较于其他江湖同辈,你走到今天属实不易,但也要知道,这世间凡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必处处都求得十全十美。你父亲的事已经过去,你既然已是新一任的玄律阁主,就需向前看。”
“是。”闻霁颔首,“闻霁明白。”
“我叫人带去你找天璇,”凤七洲道,“若他愿意,便可提前余出些凤凰竹,只是他的性子你应该也有所耳闻,若不肯也不必着急,总还有法子。”
虽然是比武招亲。
闻霁拱手:“多谢宫主。”
出了门,舒水镜走了上来。
他毕竟和闻霁相处时间不短,因此看闻霁的神色,就知道事情难做,但八成有门,不是走投无路。
“闻阁主,舒护法,请随我来。”宫中弟子领了凤七洲的吩咐,带他们去凤天璇住处。
到了地方,玉钩居三字映入眼帘。
院子看上去只略微奢华些,并没有想象中的张扬。甚至周围花草树木、竹林婆娑,还显出那么一些风流雅致、潇洒惬意。
闻霁心里有些好奇,一个人的性情往往从举手投足、衣食住行一点点彰显出来。两相不符,就耐人寻味了。
弟子扣了扣院门,里头有一个声音道:“进来。”
这声音倒是很像传闻中那个骄纵少宫主。
闻霁和舒水镜步入其中,迎面便是院落中两棵高大梧桐树,枝叶繁茂,遮出大片的树荫,藤椅摇摇晃晃,茶水糕点、小扇轻摇。
藤椅上姿势懒散的人一身红衣,容貌昳丽,眼神很亮,像是斑驳树影间落下的细碎的光。
树影下的什么都是暗的,唯独他的红衣和双眸是亮色。
舒水镜还是第一次见到凤天璇本人,一晃神便看呆了。
闻霁早在若藤山武林大会时就和凤天璇比过武,见过不止一次,没变成舒水镜那般丢脸样子,自然地同凤天璇打招呼道:“凤兄,别来无恙。”
他虽和凤天璇同岁,生辰却小了四个多月,因此向来以兄相称。
凤天璇揉了揉眼睛,从藤椅上一跃而起,还没看清身影,人就站在了闻霁身后,手中一把乘凉折扇刷得一收,抵在他肩上,朝他问:
“这位是谁?怎么如此面生?”
闻霁丝毫不动,也未受惊。
一旁舒水镜连忙拱手道:“见过少宫主,在下乃是玄律阁二护法舒水镜。”
凤天璇挑挑眉,收扇,看了一眼,旋身坐回了藤椅里面去,一窝,十分认真又不认真地道:“原来如此,见谅见谅,不知玄律阁主为何事而来?”
闻霁和他打交道多了,一听不叫自己“闻弟”而是“玄律阁主”就知道要遭,以这人的脾性,怎么肯叫这么正八经的称呼,多半是在阴阳怪气。
“叨扰凤兄,”闻霁耐心道,“方才同凤宫主相商,得知了凤凰竹解毒一事,闻某希望凤兄能够提前借凤凰竹一用,为舍弟解毒。这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玄律阁承诺办三件事,凤兄只管开口。”
“是嘛……”凤天璇一手支着下巴,垂着眼帘,苦恼,“我这凤凰竹已作了招亲的聘礼,阁主若是实在需要,不如夺了头筹?至于运功解毒,我再帮忙就是。”
舒水镜:“……”
他心道这人莫不是故意的,不说为了凤凰竹而来的江湖高手有多少,单那比武招亲夺得头筹的结果也十分耐人寻味。
闻霁却知道这已经算是凤天璇很好说话的时候了,连忙道:“多谢凤兄相助,玄律阁的三个承诺依旧作数。”
“你那弟弟现在不是有……不是仍然靠着其他药物缓解?”凤天璇差点说漏嘴,咳了一声,问。
闻霁点头:“无妨,数年都等过来了,不差这三四个月。”
三个月后可才开始比武,这话说得,像是他能一路顺利直拔头筹似的。凤天璇被他话中不经意的狂妄惹笑:“是吗?拭目以待。”
没有别的事,凤天璇就直接请客出门,闻霁已经得到了承诺,当即不再打扰。
出了凤凰宫,舒水镜就开始小声道:“这少宫主既然都愿意给阿霄解毒了,怎么舍不得提前割点凤凰竹?莫不是在难为阁主?”
饶是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他也看出来了,这凤天璇绝对有那么点看不惯自家阁主。
闻霁轻笑一声,对今日的结果已经很满足:“那日我为阿霄运功,窗外一个小毛贼,功夫颇好,今日看来,这小毛贼就是凤天璇无疑。他嘴上说我需在比武招亲中夺得头名,但恐怕心下已经决定要将凤凰竹给我。毕竟招亲头筹能得到多大的凤凰竹,可没说清楚。”
“为何口是心非?”舒水镜莫名其妙。
“你没看出来?”闻霁似是心情颇好,顺手拂开了山路上散落的叶子,“他虽嘴上不饶人,人骄纵恣意了些,也确实难搞定,但还算容易心软,因而口是心非。”
顿了顿,闻霁道:“凤天权之事,多少也让他感同身受,与咱们推脱凤凰竹之事,大概只是折腾折腾我。”
舒水镜感叹:“那幸亏您没把他得罪死。”
说起这个,闻霁就想叫屈:“我几时得罪了他,我自己都不知,不过这别扭如同小孩子过家家,并不影响大局,也无妨。”
舒水镜性子活泛,对凤天璇的性情只有耳闻、还未真正领略,闻言抱着几分跃跃欲试和不切实际的期待:“这样啊,那多相处相处,说不定就好了。”
闻霁不忍打击二护法,轻飘飘一句嗯。
山风习习,山林繁茂。
夏日正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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