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流绪微梦(二)

饭桌上,江云悠舌灿莲花,哄得李大娘笑的合不拢嘴,连李晋川也慢慢的畅谈起来。

从他们口中,谢衡得知,李大娘家还有一个大儿子,不过早已参军,这几年边境战乱频繁,年节都不一定能回来。

李大爷两年前灾洪的时候罹难,还是卖了一亩地才凑上的棺材钱。李晋川刚考上秀才就因此丁忧在家,靠抄书贴补家用。

李晋川听江云悠问起匪患,长叹道:“阿昭姑娘不知,近年南越人接连入境烧杀抢掠,不少难民涌到丹阳,不少都上山当了土匪,时不时就来打劫。”

谢衡喝粥的动作变慢,道:“官府没派兵剿匪吗?”

大齐地方制度沿用前朝并加以改良,州为最大级,至少包含两个郡。

当前大齐版图分为十二州四十三个郡。丹阳、平陵、沅澧乃大齐最富庶的鹭洲,地方最高长官太守姚肃谦的府衙就坐镇于丹阳,此处的匪患竟还如此猖獗?

李晋川无奈一笑“郊外周围村里的人每月都会去衙门里敲鼓请兵,但官府的人不是一拖再拖就是走个过场……这些土匪也从来不会靠近丹阳城十里之内。”

他说的含混不清,江云悠却没那么多忌讳,脑袋一转便道:“李大哥是说官匪勾结,沆瀣一气?”

李大娘见过官兵的厉害,忙道:“这可不敢乱说,万一让人听了去,弄不好要蹲大狱哩。”

李晋川到底是被文人志气熏陶长大的,说话办事虽处处谨慎但自有其清流傲骨“没事娘,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做都做了,还怕别人说吗。”

李晋川看向自己握笔的手,叹道:“可惜我一介书生,无权无势,见这满目疮痍却不能除之,如今也只能蜗居于此,发几句牢骚罢了。”

江云悠不能苟同,直言道:“百里奚孙叔敖皆出自市井,最后还不是功留青史。李大哥何必自己泄自己的气,暂时蜗居于此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觉得自己只能蜗居于此。”

谢衡眉眼微动,看向江云悠。夜风吹开了遮在她眼前的碎发,似乎越是黑暗,她那双眼睛就越是清亮,像是可以穿透一切颓败之色。

李大娘白发满头,唉声道“这几年天灾**的,好些人都是活不下去被迫上的山,之前劫的都是那些过路的有钱人,也就是这几年,突然就开始对我们收什么保护费。”

谢衡目光微沉“您说匪寨开始转变是几年前?”

“大概就是四年前吧,我也记不太清了。”

江云悠察觉到他话音的变化,轻声问:“怎么了吗?”

谢衡摇头,他只是突然想到四年前三司会审的镇北军资被盗案。

后来他暗中调查过,虽然所获很少,但基本可以推测那些军资在丹阳转买时有分销过,那么除了外邦还卖给谁了呢?

李大娘睡得早,吃完就走了,他们又和李晋川了解了些情况,正准备收桌时,忽听身后一道声音飘来。

“晋川哥——”

这声音一听就是个年轻姑娘,一个字能拐三个弯,活像唱山歌。江云悠转头,见那姑娘正站在篱笆门外,手里端着一小盘菜,欲语还休的看着李晋川。

江云悠在这方面一向天赋卓绝,不用品就知道这里面有热闹看,挤眉弄眼的推着谢衡端着碟子去了灶台。

李大娘家的院子不大,江云悠听着李晋川再三推拒,贴着门板摇头晃脑的叹道:“我待清风如明月,不及明月照我心呐。”

谢衡把她快擦掉漆的盘子拿过来“瞎引用什么呢。”

江云悠深以为然的点头“对对对,咱们作为李大哥的朋友,得站他这边。”

谢衡“……”

李晋川说话有些直,那姑娘肉眼可见的蔫下来,端着盘子走了。

江云悠看她实在可怜,从头上摘了个珍珠簪子追了出去。

谢衡抱臂听着江云悠安慰姑娘的话,忽然觉得她要是生做男儿身,光靠一张嘴就能迷倒一城的小姑娘。

江云悠哼着歌回来,手上已多了条绢帕。她看着树下长身玉立的谢衡,捏着手帕移到他跟前,绕着他转了一圈。

“你肯定也没少伤过姑娘的心吧。”

谢衡被她绕的眼晕,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她那番豪言壮语“像江大小姐这种劫人式的登徒子并不多。”

江云悠不以为然“你懂什么叫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她想起谢衡那块手刻的玉佩,忽道:“那你的玉佩能再给我看看吗?”

“干嘛?”谢衡扬眉“你不都抢过一次了吗?”

“这可不能乱说。”江云悠举起四只手指作发誓状“那真是你那玉佩自己砸在我头上的,我只是见色起意又不是见财起意。”

她嘴在前面飞,等说完了才反应过来自已说了什么,索性破罐子破摔的小声道:“再说,后来不是还你了么。”

谢衡耸肩“那是我误会你了,没想到江大小姐如此财色分明。”

他掏出刻着骷髅头的铁牌丢给江云悠“研究去吧。”

江云悠被这粗制滥造的铁片吸引“这从哪捡来的,你这定请信物不大行啊,等我回去给你打一叠金的。”

谢衡啧一声“少耍贫,想点正事儿。”他指了指那个骷髅头“这是郑家二公子手里截下来的,应该是哪家的标志或者什么接头信物,有印象吗?”

江云悠翻了翻那铁牌,摇头道:“我哥见过的比我多,我可以传信问问他。”

她看谢衡整理护腕的动作“你不会要现在去那个鬼寨子吧?”

“夜晚会使人松懈,也便于隐藏,就算不能摸清暨雨他们的位置,也可以做个初步探查。”

江云悠明白了,通俗理解道:“就是去踩点的呗,这我在行。”

谢衡想到她按锭花银子的光辉事迹,不可思议道:“江大小姐还钻研过梁上君子的行当?”

江云悠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不是我吹,当今若按记忆力科考,那你见到我没准还要喊声江大人呢。”

谢衡啼笑皆非,抬手止住她越吹越大的牛皮“文官不上前线,江大人还是先往后稍稍吧。”

江云悠顺杆就爬“咱们不就是去踩点的吗,多双眼睛总不是坏事,何况还是我这么又大又亮的眼睛。”

谢衡面不改色回道:“但多张嘴巴是坏事,多的还是你这么又贫又碎的嘴巴。”

江云悠“……”

不过在江云悠的一再保证和评估过危险后,谢衡总算同意带上江云悠这双又大又亮的眼。

匪寨落在山半腰,取了自认为很拉风的名字——鬼见愁,当地人都叫鬼寨。

正如谢衡所预料的,寨子里的土匪没什么防备心,到了大门口前百米处才站着几个人拎把大刀来回晃悠。

敞开的木栅栏门两边搭了两层高的架子,从底下往上看,只能看见双翘在架子上的草鞋,里面的人大概睡着了。

此处唯一算得上精神抖擞的,就是那写着“鬼见愁”的黑旗了。

江云悠大概是为了应景,随手薅了棵草根叼嘴里。

“这就是那横行霸道的鬼见愁啊,我看是爹见打吧,这警戒还不如我家鸽哨呢。”她说了一半,忽然好奇的转向谢衡“你们镇北军都怎么训兵啊?”

谢衡也没想到他们会松散成这样,又仔细观察了遍四周,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个比土匪更匪气的江云悠。

“像你这样吊儿郎当,心浮气躁的,先打二十板子再逐出军营。”

江云悠默默吐了草根。

“还好我不是你们将军的兵。”

谢衡一哂,心道镇北军要混进这么个刺头,那行军参谋得连夜扩写军规条例。

鬼寨很大,两人轻而易举找到突破口翻了进去,为避免突发情况,谢衡临时教给了江云悠几个手令。

“看懂了?”

“小菜一碟。”江云悠利落的给他演示了一遍,最后双手比了花在他眼前“怎么样,都说了我这是状元的脑子。”

谢衡拍开她的手“跟紧了状元郎,当心一会儿栽沟里。”

他带着江云悠在各个黑夜覆盖的角落穿行而过,来到一处地势偏高的坡上,借着杂草掩盖身形。

寨子里像是在摆席,底下人都喝的东倒西歪的,还有几个抱着酒坛子踩在桌上发酒疯。这么看寨子外面那几个巡逻的真挺敬业了,反正江云悠是不会放着大鱼大肉不吃去喝西北风的。

这个寨子很大,后面是峭壁,一侧临河,从地形上算易守难攻的了。后面的房子要密一些,看起像居住区,江云悠感觉他们打劫来的东西应该不会放在那。

下面的人唱的歌堪比鬼哭狼嚎,要想听到他们在庆祝什么,恐怕得再往下走一些。

他正要离开,忽被江云悠拉住。她指了指反方向几个较大的房子“那边像是他们商量害人分赃的地方,咱们分头行动。”

谢衡往那边环视了圈,感觉有很大可能如她所说,点头道:“一会不管能不能找到有用的,一炷香后准时在这集合,明白?”

“没问题。”

江云悠说就转身,结果刚迈开步子就被拽了回来,谢衡对她那句干脆的回答质疑道:“会估时间吗?”

江云悠哎呀一声,让他把心放肚子里“我不会估还不会偷懒嘛,放心吧,肯定比你回来的早。”

谢衡眼不见为净的摆摆手,示意她瞅准机会抓紧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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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流绪微梦(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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