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又问了不该的话?”
王乘风轻轻摸下她脑袋,“不喜欢烟味?”
她身边没有人抽烟,玉明月点了下头,王乘风拿出手帕擦去指头上的烟味,“以后不抽了。”
手帕上也有围巾上一样淡淡的清香味,是他身上特有的味道,玉明月缓缓深吸了一口气,沁人心脾,“我又没有让你戒烟,抽不抽关我什么事。”
“一定要这样气我?”
“……”
“想去看海吗?”
他家住在海边,是要邀请去看海?玉明月看着他,“?”
“不喜欢大海?”
“没有啊……”
犬子跑过来,“风哥,月月姑娘,烟花摆好了。”
“这么快?”她跟着到溪边的大草坪上,见昨晚在夜市的十多人帮忙一起摆放好烟花,正上车离开,而眼前草坪上放着大小各样烟花,“这么多?”
她以为就几箱而已,王乘风拉着她站上草坪外的石阶上,眼前视野打开,一下看出烟花摆放的是两心交替的心型图状,她竟然有些羞涩,将手从王乘风手中抽回手,对犬子说:“不要叫我月月姑娘,我有名字,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犬子看看王乘风,王乘风点头,“听她的。”
“好。”犬子朝她点头答应,“嫂子。”
“你们……一丘之貉。”玉明月气得追着犬子打,王乘风拉住她,“所以,还是叫月月姑娘好,他们不能直接喊你名字。”
“是你怂恿的。”玉明月往他身上用力一拳打去,王乘风假装疼得直不起身,玉明月低头去看,他瞬间亲了她一下。
年夜饭两家人聚一起,吃好收拾好,而且折耳根最先吃完,王乘风主吃这道菜,“不用勉强自己的。”玉明月劝都劝不住,犬子跟着他一起吃。到天黑,心型烟花最先在溪水边点亮。
烟火绚丽,玉明月搀着外婆、奶奶望着满天星火,一起在水边放了灯,这是鹏鹏哥哥不在的第一个春节,他一定会找着回家的路,而庭院内外一片明亮,清晰照亮着沿途道路。
第二天,新年伊始,王乘风在关家用过早餐,道别关奶奶,与犬子回林城。
经过外婆家门前,汽笛声轻轻按响,玉明月听到声音跑出来,犬子下车问她:“真不跟我们去看海?”
玉明月摇头,“谢谢。”
王乘风下车把她还回去的围巾又围在她身上,“以后去也可以,明天晚上我就回来。”
“这么快,你们只回去一天?”
犬子说:“每年我们回去都要过完元宵节再回林城,今年、你在枫桥镇,风哥就想提前回来。”
明天大年初二,老晋雷打不动的要陪老慕来枫桥镇拜年,如果他回来……玉明月心中慌了下,“其实不用,你们可以像往年一样……明天我姐他们会来外婆家,我姐是学霸中的学霸,现在读博了,她要看见那什么我整天玩……”
“怕她看见我?”
“不是,我姐有她喜欢的人。”
这脑回路,王乘风:“……”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被他们逼着整天读书。我在枫桥镇做什么、玩什么,外婆当然不会说,但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每天在这里是玩,这样要再逼我也考个博什么的,到时我都快要三十了才能毕业。”
“你是学霸还怕学?”犬子惊讶,他关注的点和她完全不一样,一个人要三十岁才毕业的话,那一定会浪费很多青春年华,活到老学到老,但青春才几年,玉明月苦闷,王乘风微微一笑,“所以,不管你是三十毕业还是四十毕业,我都等你。”
“哦。”犬子恍然才明白那话里是这个意思,他安慰嫂子,“月月姑娘你放心,风哥肯定会等你的,其实,只要你大学毕业了你们就可结婚了,然后也不影响你读后面的。”
话虽然说到了心坎上,但不够稳重,犬子无辜收到王乘风发来的眼神警告,礼貌退开。玉明月满脸愁容,王乘风轻轻逗她一笑,“好了,实在不想学,先放松一下,十五等我回来,我们一起放花灯。”
玉明月点了点头,外婆见王乘风一早就要走,拿着备好的红包出来,给他和犬子,梅玲阿姨提着礼盒交给他,都是外婆的心意。
王乘风收下礼盒转手交给犬子放进后备箱,但是他不好收老人的钱,“外婆,礼物我们收下,红包你留着。我们年轻能自己挣钱,你把钱留在身边用。”
外婆不情愿了,“这是外婆的心意,拿着。”
好意难却,王乘风双手接下,交给玉明月,对外婆说:“先由小月月来管。”
玉明月反手背去身后,他将红包插进她衣兜里,犬子拿着红包又递给外婆,“外婆,我这红包、暂时没有人给我管,我先给您,等我有了喜欢的姑娘,我再拿给她。”
“这……”外婆乐得欢喜,但还是把红包推给犬子自己放着,“等你找到心爱的姑娘,带回枫桥镇,到时外婆双倍给她。”
犬子不好再推却,弯腰感谢,先坐进车。
王乘风随后上车,响了三声喇叭,车子渐渐远去,外婆看着玉明月,禁不住一笑,“走吧,车子已经不见影了。”
玉明月嘟了嘟嘴,“外婆,你老笑我。”
外婆乐得呵呵直笑,“藏不住心思的年纪,还是年轻好。”
玉明月赶紧取下身上的围巾,“是他给我的,我又没有要。”
梅玲阿姨在身后偷笑,玉明月羞得抱着围巾跑回屋。
……
王乘风先回林城,搭乘当日航班回到石竹山,祭拜祖先,下午和犬子一起上九仙宫。
九鲤湖,风光旖旎,石湖如镜,与楼台古刹相交,风景美不胜收。
每年正月初一,前来寻幽祈梦的香客络绎不绝,年年如是。
相比往年,王乘风格外虔心,净手洗脸,进到九仙宫主殿,焚香求拜,和所有香客一样,在祠中留宿一晚,求梦解愿。
有晚风来,祠堂前,月映清湖,风传瀑音,禅香袭人,禅定打坐,王乘风脑海里浮现出江上酒楼门外见到她那一眼……
“还是不去见空见道人?”
像一场春梦,耳边清晰传来犬子的声音,王乘风睁眼,提到空见道人,他眉间多了些戾性,望着月光洒满的空山,拿笔写下他的名字,还有玉明月三个字,取最后一个字合成风月无边,雕刻在檀木平安符上,系在山边的古树梢上。
祈梦的香客已经渐渐安睡,他合衣睡在大殿角落里,殿外一道黄色道袍靠近,停了片刻,又离开……
茫茫雪原,他拼命奔跑,那是一个没有村庄、没有路人的地方,方圆百里不见草木,他拖着疲备的身子,四处在找出路,一株被白雪素裹成玉柱的枯木下,突然,他看那里站着一个人,她笑着缓缓回头。
迎着那张笑脸他跑过去,白茫茫中,山崩地裂,瞬间被惊醒。
天微亮,清晨六点,祈梦祠前,香客们已经开始排队请寺中师傅解梦。
昨日梦里一夜奔跑,王乘风感觉浑身泛酸,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跟在香客后面。
打坐祠中解梦的人正是空见道人,他年年来,但年年不愿见面。
那场车祸,命运带走他的妈妈,他的爸爸侥幸活回一命,目睹妻子鲜肉模糊焚尽在汽车爆炸声中,饱受血光和相思的痛苦与折磨,亡妻头七过,处理掉家中所有生意,留下一笔丰厚钱财,出游九鲤湖,入关做了道人。
那年,他才不到十岁,整整十七年过去,他年年来,年年空着梦离开。
想见不见。
当年的孩子虽然已经长大,但那道绝情离去的背影深深刻在他脑海里,许多年以后,他仍清晰犹见。
王乘风走上前,面对记忆中熟悉的但已然变得很陌生的人,预想过多少次重逢见面的场景,但没有一次和眼前重逢的场景一样,心里认的是爸爸,嘴里喊出的是师傅,冷漠疏远,客主有别。
记忆中年轻的人显了苍老,但他的目光还是一样冷冽,不愿多看一眼。
佛珠轮回,空见道人禅定如烟,先向他弯身行礼,道袍扫落香案前,坐好,“人间车马皆因梦,路遥一任事如尘,王居士一路风尘为梦来,是求姻缘?”
一语道破心中事,王乘风紧住拳头,也红了眼眶,姻缘是他所求,但亲情是他从十岁起就再也求不来的东西,见佛本以为是求个心安,但不想真的可以推算得这样准,他不想心事被看见,但佛珠在眼前粒粒转动,句句牵动着心事:“天地引乾坤定,红线系来有心人。姻有缘,缘有姻……王居士,昨夜梦为空梦。”
空见道人语气平缓。
王乘风苦笑,“空梦?昨晚在梦里,我梦见一个姑娘,我到处找她,但怎么也找不到,只听见一个渺茫的哭声,那哭声分不清是我的,还是梦中姑娘的……和很多年前的我一样,我也是那样满街、满地、满世界哭着找他,最后,只看到他抛下老人、抛下孩子绝情离开的背影。我分不清是梦,还是真。”
“万般由命。王居士,姑娘是好姑娘,王居士愿用一生爱她?”
“你关心这些吗?”王乘风冷嘲,“像你爱你的妻子一样,抛弃至亲至爱,隐归这深山,就叫愿为一生所爱?”
空见道人微微鞠礼,“为一世夙愿,过一程山水,王居士……”
“你不要这样一副事事看淡看破的样子,奶奶走那天,你为什么也不回去看一眼?奶奶到闭眼那一刻都叫我不要怪你,我难道就不该怪你吗?”王乘风抑制着心中悲愤。
“本是青灯不归客,却因浊酒留风尘。”空见道人双掌合一,准备要送客,“王居士,姻缘不问去留,半世烟雨半世落花,纵然山水有情,亦无关风月。”
“你说无关,我偏要她,也不做一个像你这样抛家弃子无情无义的人。”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空见道人闭目禅定,“下一位。”
门外香客进来,王乘风压着怒火离开。
犬子代王乘风向空见道人鞠躬回礼后,拿出厚厚一叠现金放在功德箱上,追出殿堂,跟上王乘风,“钱我已经给了……你和叔叔许多年不见,好不容易肯见一面,就只说了些气话,你看叔叔他也老了许多,在这山上住着也不容易。”
王乘风用腥红的眼睛盯着犬子,犬子不敢再说什么,两人沿着殿外小径,红楼香色,一前一后下山。
身后二层阁楼的屋檐下,空见道人手执佛珠送别。
那样的一场雪,比天河的雪下得还大,玉明月光脚奔跑了一夜,一觉醒来,冷得直钻进被窝里,原来是被子掉地上了,冷了她一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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