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赵小柳半眯着眼睛,声音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探究意味,轻声问道,“你今晚怎么心不在焉的?”
“就是啊,”戴着眼镜的小胖岩弄也推了推镜框,附和道,“是不是那菜豆又出了什么问题?”
这句“又”字让时屿心里有些无奈,他慢慢端起杯子,轻抿一口水,努力掩饰那悄然爬上脸庞的尴尬,低声说道,“没有,只是陪你们四个小鬼练了一整晚的口语,实在有点累。”
玉曼见状,立刻拿起茶壶替他倒满了空杯,“表哥,等我们明天考完了,一起去给你的菜豆浇水吧。”
时屿摸了摸下巴,认真思索了一下,忽然觉得这提议倒也不坏,于是点点头,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表示同意。
“快去洗手!”孟青端着一大托盘龙虾走到凉棚里的长桌旁,笑得一脸灿烂,“然后过来开吃!”
“哇,有龙虾和包烧!”岩弄听到这话,圆滚滚的小身子立刻如同被点燃的小火箭,迅速冲向水池,“在家的时候,阿妈都不让我晚上吃宵夜呢!”
一旁穿着民族服饰的女同学看着岩弄急切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还不是怕你胖成球。”
“喂,阿银那,”岩弄不满地嚷嚷,“这是婴儿肥!奶膘懂不懂!”
阿银那没接话,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屑,仿佛在说“懒得理你”。旁边的赵小柳和玉曼忍不住憋笑,连时屿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阿银那,”时屿转头看向那个穿着民族服饰的女孩,好奇地问道,“你的名字是哈族的名字吗?”
“对啊,”阿银那点头,“等我中考完了,就邀请表哥和戚哥一起去我老家寨子赶街。”
时屿听到“戚哥”两个字,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请他就请他,干嘛非得扯上戚风?
明明他才是阿银那的“临时老师”。
“想得美!”玉曼一边嗑瓜子一边毫不留情地拆穿,“戚哥除了送快递会上门,其他时候要请他可难了。”
阿银那似乎早有准备,胸有成竹地笑道:“那是以前,现在可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了?”岩弄一边剥着龙虾,一边抬头好奇地追问,那双眼睛里满是期待。
“现在有表哥在啊!”阿银那语气笃定,眼中闪烁着一丝机智,“你们没发现吗?戚哥对表哥特别好。如果是表哥邀请,戚哥肯定会来。”
这话一出,赵小柳也忍不住点头附和,“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以前我表哥来之前,戚哥从来没在我家做过客。”
“对吧!”阿银那扬起眉梢,目光炯炯地看向时屿,“那天戚哥等表哥去夜市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对表哥特别不一样。”
时屿的心跳不由得乱了一下,微微低下头,心里却难掩一丝微妙的波动,“他不是对谁都挺好吗?”
“不一样哦。”玉曼转过头,认真说道,“戚哥平时虽然经常帮乡亲们搭把手,但说到跟谁关系特别近,除了那几个铁哥们,真没见他主动跟谁一起吃过饭。”
此时,几双眼睛不约而同地聚焦在时屿身上,热切中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时屿有些局促,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心里却不知怎的,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那叫戚哥来吃龙虾啊?”岩弄拆开了一个菜包,嘴里嚼着,“我要拍照发给阿姐,她肯定羡慕死。”
时屿挑了挑眉,虽然他并不关心岩弄的姐姐会不会羡慕,但心里却悄悄生出一颗小小的种子。
那颗种子在他心底蠢蠢欲动,像是有些渴望去探知的好奇,忍不住让他想要试探一下某种可能。
他轻叹一声,还是没能抑制住那股冲动,拿起手机,拍下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凉棚下的灯光昏黄温馨,桌上的美食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尤其是那盘滇南特色的香辣小龙虾,红彤彤的虾身被泡在一锅浓郁的香辣汤汁中,汤里有独特的香料和野生香草,辣中带着一丝微妙的甜味,让人垂涎欲滴。
时屿微微停顿了一下,心跳有些加速,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敲下几行文字:“哥,小姨做了宵夜,要不要来尝尝?”
凉棚下的灯光温柔而宁静,竹椅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仿佛是一幅岁月静好的画卷。夜风轻轻吹过,带着一丝凉意,那凉意如同轻柔的丝滑绸缎,缓缓滑过肌肤,卷起垂落的藤叶缓缓摆动。
时屿低头盯着手机屏幕,屏幕的冷光映在他略显紧张的眉间,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着他未曾说出口的期待,那期待如同被困在玻璃瓶里的蝴蝶,在心底扑腾。
戚风刚洗完澡,在家随手裹了条浴巾松松挂在腰间,露出劲瘦结实的上半身,左肩那道旧弹孔隐隐作痛。
要下雨了。
手机震了两下,戚风拿起一看,是时屿发来的照片和信息。他唇角微扬,又看了看窗外天色,回了条:“不去了,叫他们几个早点回家,要下大雨了。”
时屿盯着那条短短的回复,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他这是被礼貌拒绝了吗?
“怎么了?” 孟青又端出一盘炒螺蛳,看到时屿兴致缺缺的样子,关心地问道,那眼神里满是关切与慈爱。
时屿轻笑一声,故作轻松,“本来想问戚风要不要一起过来,结果他说要下雨,不来了。”他自己也没察觉,为什么自己对戚风的称呼突然从“哥”变成了“戚风”。
“大雨?”岩弄迅速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手,神色间带着一丝急切,“那我得赶紧走了。
玉曼也拉着阿银那起身离开,小院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时屿、孟青和赵小柳,正进门撞了个趔趄的赵小松。
“哇,这是赶着去干嘛啊?”赵小松揉了揉肩,刚进门就看到人影匆匆而去,不禁喊了一句,“跑这么快。”
赵小柳正在帮孟青收拾桌上的碗筷,头也不抬地答道:“戚哥说要大雨了。”
“哦,那赶紧,”赵小松一听,立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号,“爸还带着阿公在外面买水果呢。”
时屿站在凉棚下,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忙碌场景,心里却一阵恍然,所以是真的要下大雨了才不来的吗?
“小屿,”孟青瞧他还傻站着,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别愣着了,一会进屋把窗户什么的关好。这边的雷暴雨有时候还夹着冰雹,可能会有点吵,你别怕。”
时屿回过神来,挠了挠头。他毕竟是从深市沿海过来的,台风季的风雨早就见怪不怪,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小姨,为什么戚风说要下雨,就会下雨啊?”
白天还是大太阳,连一丝雨意都没有,现在抬头看天,依旧月朗星稀,哪里像会下雨的样子?
“这我就不知道了,”孟青耸了耸肩,“但小戚每次说要下雨,就一定会下雨。你等着瞧吧,准没错。”
时屿微微低头,陷入思忖,心间竟悄然泛起一丝愉悦,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了几分。他伸手接过孟青递来的炒瓜子,转身步入房间,将窗户轻轻合上,又仔细拉好窗帘。
突然,远处传来低沉的轰鸣声,仿若雷在山谷间翻滚,紧接着,狂风猛地呼啸而至。尘土和枯叶随风飞舞,猛烈地掀动着凉棚的竹帘,藤叶也被搅得乱舞。转瞬之间,第一颗雨点沉重地坠落,紧接着,暴雨如注,仿佛天河决堤般倾泻而下,毫不留情地砸落在竹棚顶上。飞溅的雨水几欲将整个小院浸湿,打破了这片宁静。
此刻,夜色愈发浓重,风中带着一丝凉意,空气变得湿润且清新。
戚风静静地倚在窗边,凝视着窗外翻滚的暴雨。
窗外的风携带着雨点重重拍打着玻璃,发出急促而杂乱的声响,偶尔几阵冰雹敲打窗框,震得玻璃微微颤动。戚风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书桌上的那块未完成的木雕上,他微微一顿。
如今,他已无需再费力去追忆那个人的轮廓,只因那人已然如此真切地伫立在他的眼前。
戚风从工具箱中取出刻刀,坐在椅子上专注地雕琢。刀刃于木头上缓缓划过,发出轻微的摩挲声,木屑徐徐飘落。他的动作精准且沉稳,在那枯燥乏味的军旅岁月里,这是他唯一用以消磨时光的钟爱之事。
不知时光悄然流逝几何,他缓缓放下刻刀,向后靠于椅背上,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雕刻。木雕上眉眼的轮廓深浅有致,清晰地勾勒出时屿那俊秀的面容。
他抬手轻揉眉心,将木雕放回桌面,起身踱步至窗边,推开一扇窗。
凉风裹挟着冰冷的雨点扑面而来,携着雨夜特有的湿润与寒意。窗外的雨声愈发急促,伴着急促的冰雹敲打屋檐的清脆声响,戚风下意识地伸手按住左肩缓缓闭上双眸,耳畔的雨声渐渐幻化为那夜眉河岸边连绵不绝的枪响。
他仍清晰地记得自己拼着最后一丝力气,跌跌撞撞地躲入山洞,鲜血与冷汗交融,模糊了视线,意识渐趋模糊之时,是那个青涩的小少年闯入了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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