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禄海在后面紧倒腾,跟头把式地跪在地上道:“请皇上恕罪,老奴没拦住怡亲王。王爷实在矫健,老奴跟不上啊。”
萧歧接下了江禄海的夸奖:“公公说得不错,孤王在病中甚是想念皇兄,如今得召进宫,实在等不及,生怕走慢了耽搁了皇兄的要事。”
皇帝明显不满意萧歧的不请自来,训斥道:“十六弟,休得胡闹。这是御书房,不是怡亲王府,更不是母后的寝宫。你也大了,该知道宫中的规矩。”
皇帝叹了口气,似颇感无奈道:“前几日你告假称病,如今看病是全好了。朕正在与永安伯商讨要事,你这样横冲直撞地进来,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永安伯连忙道:“微臣不敢,怡亲王一向潇洒率直,这事多少也跟王爷有关系。王爷尚且年轻,心里藏不住事,一时情急也是有的。”
“永安伯能这样想,朕就不多说了。”皇帝睨了萧歧一眼,“省得十六弟怨我在外人面前落了他面子。呵,小时候跟在朕后头的小孩子已经长这么大了,朕一时恍惚,才惊觉日子过得快啊。”
一君一臣你一句我一句,容不得萧歧插话。两人你来我往的,倒显得萧歧不懂事了。
萧歧挑眉,身居高位还使这样不入流的伎俩,若是平时,自己也乐得同他这个脑子有病的皇兄玩一玩,但他现在心里压着火,本就是兴师问罪来的,这出戏他不想演了。
“皇兄此话何意?臣弟听不懂了。”萧歧转向在一旁恨不得钻地缝里头的永安伯,心里又是一气,“永安伯,皇上刚才说的话,你听懂了吗?给孤王讲讲?”
他哪敢给王爷讲啊!永安伯连忙拱手:“王爷折煞微臣了。”
永安伯又转向皇帝,心有戚戚焉:“皇上,不如微臣先行告退。”
皇帝呵斥道:“十六弟为难永安伯干什么?朕知道你心里不满甚多,朕何尝没有无可奈何呢?皇家之中又有谁能万事遂心,十六弟,平日不拘小节朕可以不管,但你今日所为实在放肆。有什么话私底下同朕说就好,若是为兄做得错了,朕自会给你补偿。”
皇帝此时端出一副仁兄的样子来,仿佛萧歧本就这样顽劣不堪,他揉揉眉心,对萧歧道:“先回去吧,朕累了。”
永安伯就等着皇帝这一句呢,赶紧遛之大吉。
萧歧却还四平八稳地坐着,他招呼旁边的侍女道:“干站着干什么?给孤王上茶。”
皇帝继续在龙椅上装死,他似乎真的累极了,忽然就昏睡过去,半点声音都听不到。
萧歧也不急,要了茶水还要糕点,一会儿嫌弃茶点腻得齁人,一会儿又说核桃碎屑太多,他不知从哪又搞来一个核桃夹,吱吱嘎嘎地就在御书房里敲起了核桃。
江禄海看得眼皮子直跳,小声道:“王爷,王爷。”
“孤王耳朵且好使着呢,公公有话直说。”萧歧也不抬头,持之以恒地扰民。
江禄海哎呦一声,连忙低声道:“王爷哪能自己受这个累,您要是嫌这核桃剥的不好,老奴就遣人再给王爷弄好了送来。这儿到底是皇上的书房,王爷这几日没来宫中不知道,皇上其实已经好几天没睡个好觉了。”
萧歧抬眸:“可是皇嫂与皇兄又吵架了?无妨,夫妻吵架没有隔夜仇,皇兄与皇嫂恩爱多年,公公不需担心。而且这种事,孤王也不便掺和。”
江禄海继续哎呦道:“哪里是因为这种事,王爷想错了。”他卖好了关子搭好了戏台,只等萧歧上道。
可萧歧又敲起了核桃,不在意道:“想错了就不想了,皇兄比我厉害许多,若是有什么事能惹得皇兄心烦,孤王就更加棘手了。”
江禄海:“啊这……”
萧歧扔了个核桃进嘴,嚼得唇齿沾香,他又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方说:“公公也知道,孤王最是游手好闲之人,你若问这京城之中哪里好玩哪里好看,孤王能立马说出名堂还不带重样。至于其他的,呵,公公还是指望别人吧。”
这就是一块滚刀肉啊,软硬不吃。
江禄海无法,只盼着龙椅上坐着的皇帝赶紧转醒过来,可别再装睡了。不然这怡亲王可真是要在殿内一直胡闹下去。
别的都好说,就怕王爷再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点子,若是再离经叛道些,你说这一面是皇上,一边是王爷,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谁都得罪不起,可怎么应付?
一炷香过后,萧歧吃累了,便站起身在殿中走动。
他倒是没再发出什么古怪动静,鞋踩在地上发出的声音都没入地毯中,外面的潇潇秋雨声透进殿内。
萧歧幽幽地叹了口气,一场秋雨一场寒,寒气入体,凌霄这几天怕是不好过。
人在假寐的时候耳朵总是最灵敏的。皇帝本就心烦意乱,如今听萧歧一圈一圈地走,心里像是被铁片轻轻地蹭着,浑身都痒。皇帝坐不住,只得假装睡得不熟被吵醒。
他撩起眼皮,佯装好奇道:“十六弟为何还在这里?”
萧歧应了一声:“哦,饭后消食。皇兄的用度果真都是上乘,臣弟一时贪嘴吃多了,这外面风狂雨骤的也不好去御花园走走,只得赖在这里。皇兄可别是被臣弟吵醒了吧?臣弟莽撞惯了,皇兄是知道的。”
皇帝无语,话赶话被架起来了,只得又拿出兄长的派头。
“十六弟,你今天真是不成样子,当着永安伯的面说些什么不着调的话。你是朕亲封的怡亲王,一人之下的位置,心里可还记得皇家威严?”
雷霆雨露皆是天恩,皇帝话里有话,萧歧情当没听懂。
“臣弟当然记得。皇兄这么一说,可真让臣弟伤心。若真不顾及皇室的脸面,臣弟非要当着永安伯的面直接拒婚了,哪还有咱们兄弟现在促膝交谈的机会。”
萧歧笑道:“说起指婚,皇兄可还没给我一个说法。”
“你要什么说法?”皇帝道:“十六弟病中初愈,恐怕是忘了之前朕与你聊过,当时你并未推拒。朕想,你是满意这桩婚事的。”
萧歧无奈道:“在饭桌上的随口之言,皇兄竟当真了。臣弟不解,若皇兄真有意与我商谈,并不会只是流露出半点口风。今日皇兄召永安伯前来特意点明此事,臣弟不禁有些在意,皇兄对待外人竟比对待臣弟还尊重。”
“是朕平日太过宠信十六弟了,连这一时的委屈都要跟朕细辨分明。”皇帝冷声道,“那你要如何?”
殿内剑拔弩张,下人们心都提到嗓子眼,生怕怡亲王一个不庄重就惹得皇上大发雷霆。
江禄海紧紧攥着拂尘,冷汗都下来了。
萧歧却是轻笑一声:“皇兄生气了。”
皇帝:“……”
萧歧道:“臣弟知错,皇兄宵衣旰食夙兴夜寐,若是再为这点家事烦忧,可就不值当了。”
皇帝一噎,萧歧突然的乖顺懂事来得不合时宜,他进退维谷,又被萧歧架起来了。
“朕并未动气。”皇帝道,“十六弟能体恤朕的操劳已是难得,你也大了,自己出宫立府,也该找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这样朕能安心,早去的母后也能含笑九泉。”
萧歧道:“可凌霄身为男子,恐没法照看臣弟妥当。不若从寻常门第里寻一适龄女子,皇兄自可放心。”
皇帝道:“不可。”
他走下台阶,和萧歧同坐一处,叹息道:“寻常家的女子就算是不乏好颜色的,才学见识又哪样与你相配?十六弟,你是大俞的怡亲王,朝内大臣和境内子民都看着呢,怎么能随便娶平常女子?你虽行事随意,但到底是天潢贵胄,不可太自降身份。”
萧歧道:“那也不必一定是凌霄。”
皇帝心痛道:“你怎么还不知朕的良苦用心!永安伯府世代忠良,凌霄的品性不需怀疑,定能与你同心。永安伯在朝中无队无派,定不会将你牵扯进不平事里。你是朕最亲的弟弟,朕最大的心愿,就是想护住你一世安稳。”
皇帝振振有词,仿佛这桩婚事真是为萧歧思虑良多。
萧歧道:“可臣弟不喜欢男人,皇兄的诸多考量里,就没有想过臣弟可否接受吗?如永安伯府的其他高门里,竟找不出一位样样得配的小姐,若是年龄不合适,臣弟再等几年也无妨。”
“萧歧!你不只是适龄婚配的男子,更是大俞的亲王,生来天潢贵胄!你身上担着的是萧家的尊严与脸面,不可太任性了!”皇帝怒道,“朕的婚姻都是父皇母后定夺,又有谁来问过朕可如意!”
萧歧冷笑,皇帝可算是说点真心话,他就是故意拿这婚事让自己不如意的。
皇帝与萧歧喊了半日,这会儿是真的累了。江禄海有一句说得不错,皇帝近些日子确实没休息好。
皇帝语气软下来说:“凌霄虽是男子,你若不喜欢,好生供养着就是,再选人纳妾还不是你说了算。只这正妻,必须是知根知底又能拿捏的人,没得商量。”
萧歧却不惧他:“既如此,臣弟斗胆再说一句。娶这位不如我意的正妻既是板上钉钉的事,那皇兄也得答应臣弟一件事,不然臣弟心中苦闷无处说,只得去叨扰母后的清净。”
皇帝:“……”这是又要到太庙告状了。
萧歧道:“凌霄以男儿身嫁于臣弟,日后种种,皇兄也不可将凌霄与后宅的女子同等看待。凌霄是男子,便自始至终是男子,臣弟不会将其困在内宅,望皇兄也如此。”
皇帝道:“十六弟,你有些贪心了。”
萧歧问:“皇兄只说允不允吧。”
两人无声对峙,萧歧寸步不让。
皇帝率先败下阵来:“朕允了。”
凌霄:(揉鼻子)到底谁在念叨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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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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