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缘嘴唇微动,不管裴青心里怎么想,她都不能退缩,她必须让裴青知道,她是对的,在这天都城里,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相信裴青也清楚,逃避与怕死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直视着裴青道:“我也曾听闻世子杀伐果决,如今看来,怎的还有书生气。”
随着大风吹过,月亮逐渐暗淡下去,忽地上的尘埃又被吹起,宋缘下意识躲避,皱起的眉眼睁开后发现举起自己的胳膊,用披风替她挡住了风。
偷偷抬眼,她莫名心虚,只道:“多谢世子。”
她刚刚说话是不是太不好听了,毕竟说一个武将像书生,心思重的人听起来很像骂人,但在她眼里,裴青身上的书生气一点也不比那些文官少,他眉眼如画,内有星河。
大风过后,裴青缓缓放下胳膊道:“宋缘,你我既已同盟,从此便要坦诚相待,这样的事不允许再有下次。”
同盟?怎么就同盟了?
宋缘一时间瞪大了双眼,但还是向裴青点头道:“是,世子说的是,只是我一个无名小卒,以后还需世子提携。”
以后说不定就把她忘了。
不料,裴青继续道:“那是自然,我会助你入朝为官,从此平步青云。”
宋缘实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只是随口一说,想将裴青打发走啊!威名赫赫的裴青居然说要与她同盟,还要在朝堂上助她一臂之力,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卷进一件她根本无法掌控的事件里,实非她所愿,尤其是在向萧莛生复仇以前。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能是应声而上了。
“世子,我多年卧病在床,恐难当大任。”
裴青又道:“卧病在床?卫国公府的药材皆可送到宋府,陛下的御医也可为你诊治,至于难当大任?今夜你已经证明了自己,就算没有我,你也一样能在天都站稳。”
宋缘看着裴青的眼睛,现下说的这些恐怕都是真的,裴青字字句句,根本没给她佯装不知的机会,只怕无论她说什么,裴青都有言语应对,到了此刻,也只能迎难而上,她问:“既如此,说好的坦诚相待,还请世子如实相告,需要我做什么?”
裴青愣了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道:“我会在官场上替你扫清一切障碍,你需要为我出谋划策,以及替我做一件事。”
宋缘问:“什么事?”
“放心,不会是什么让你为难的事,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裴青顿了下道,“等到了那一天,我自会与你说明,当然,那个时候,你仍旧可以拒绝,只是拒绝之后你我便不再是同盟,生死不相知,若你答应,便是你我生死一体。”
果然,这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示好,宋缘捻住手指,如今的情形不在她的预料之中,可与裴青同盟,也不是日日都能遇到的良机,不管裴青明日到了哪一步,至少在八年后是如日中天。
孰轻孰重,这短暂的时间她也无法分辨,她无法预料与裴青同盟之后会发生什么,但看裴青的态度,她要是不答应,今夜都不能离开了。
或许,从她查办贪污案开始,就已经卷了进来,而且没有出去的路。
裴青又淡然道:“如何?这可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这话倒也是说到点子上了,宋缘叹气,是啊!稳赚不赔,她又有什么理由拒绝,至于裴青需要她做的事,再难,也不会比她宋家满门倾覆更惨烈。
下定决心,宋缘神色坚定,语气沉稳:“好,既然世子愿意相信我,那我也愿做世子的幕僚,此后坦诚相待,决不食言。”
裴青一笑:“宋尚仪果真洒脱!”
他这是在……开心吗?
随后,裴青又从怀着掏出一带着绳子的东西道:“口说无凭,以此玉哨为信,可调动卫国公府上下,若遇上危险,不妨吹一吹,只要附近有我的人就一定会现身相救。”
听裴青这样一说,可真是个好东西,宋缘将玉哨接过,虽是黑夜中,却也能瞧出是个精细的小玩意,不过最重要的是能调动裴青手里的人,那些可都是军中好手。
她再也不必担心自己手里无人可用,当然,前提是她与裴青的同盟没有破裂。
她陪笑道:“多谢世子。”这笑容可是真心的,今夜做再多,都不及手中玉哨的分量重。
然而,裴青又道:“宋尚仪就没什么赠我的?”
按理,她是该给裴青一个信物以示诚意,只是自己全身上下可谓是空空如也,但若不拿个东西出来,似乎也不合适。
“我……”
裴青抱胸:“怎么,宋尚仪这是舍不得?”
“怎么会,”宋缘立即应声,“只是东西在马车上,我需拿过来。”
裴青轻轻点头。
得了允准,宋缘当即转身走了几步便上了马车,一上车就看到云衡满脸担忧,以云衡的耳力,外面说了什么肯定听得一清二楚。
云衡当下便低声道:“阿喜,是否与虎谋皮?”
“虎?”宋缘笑了笑,一边说,一边从衣摆下饭扯下一块白布,“在北地,他是军中猛虎,也是山中唯一的王,可在天都,他只能是鹤,做虎,那就成谋反了。”
云衡还是担忧:“可你能给他什么?”
“承诺。”宋缘咬破手指。
“你……”云衡连忙伸出手,只是被宋缘挡了回去。
“千金一诺,生死不改。”
这是宋缘写下的字,她解释道:“他心里很清楚,我什么都给不了,而我能想到的,就是再答应他一件事,以示我的诚意。”
“可他万一……”
“没有万一,落子无悔,与人同盟,最忌苍黄反复,”宋缘拍了拍云衡肩膀,“放心吧!”
不等云衡阻拦,她就已经下了马车。
裴青尚在原地等待,这么长时间,倒是没见一点不耐烦。
宋缘将写好的血书递给裴青道:“我给不了别的,只能给世子一个承诺,我可以再答应你一件事,只要不是让我弑父和伤害身边的人,不管这件事会造成怎样的后果,我都会替世子完成,当然,世子也可以用这个承诺让我不能拒绝你方才所提之事,我若做不到,任凭世子处置。”
宋缘说完,观察着裴青的神情,只是……又生气了?
须臾,只见裴青将东西收在怀中道:“下次记得用笔,快回府吧!”
啊?就结束了?有点突然。
不过也好,宋缘行礼道:“世子慢走,下官告退。”
说完,她就要转身,却又被裴青叫住。
“等等。”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手中就多了一个小瓷瓶,只听裴青解释道:“军中伤药,千金难求。”
冰凉的手心贴上火热的手掌,当黑色身影向她远去,这回,裴青是真的离开了,自地面向屋檐而去,携长弓利箭消失于月黑风高中。
来时惊鸿一瞥,去时独我茫茫。
与此同时,云衡从马车上下来,走到她身边,拿起那瓶伤药便拉着她的小臂上了马车坐下,紧接着便向向她手指上涂抹着伤药。
车夫驾车向宋府方向而去。
云衡垂眼耷拉着一张脸,有些怒意,只是更多的还是忧心,她轻声道:“阿喜,你这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举动也绝不能有下次。”
宋缘“啧啧”两声道:“你怎么跟那裴世子一样。”
云衡抹好伤药,最后用力在伤口上一碰道:“他是威胁,我是关心。”
“嘶——”宋缘吃痛,连忙将自己手指收回,向着云衡点头,“是,是。”
脾性还是和上一世一样,看着云衡这样关心自己,宋缘心中欣喜,仿佛找回了曾经的那个自己,既然上天给了她重新活下去的机会,又岂能再让自己堕入地狱之中。
嘶吼与呐喊,都将随风而散。
-
卫国公府。
烛火摇曳生姿,寂静的府里没有半分声响,直到裴青回来。
郜膺在门口等候多时,一见裴青回来便随之一起进门,并道:“郎主,一切顺利,就是郭照豢养的死士,数量惊人,且我们当初在十里坡遇到的刺客,也是郭照的人。”
裴青进门后便迅速脱下披风放下弓箭,随后坐到席间问:“今夜郭府可还有其他动向?”
郜膺在裴青的挥手示意下行礼而坐,随即道:“其他的倒没什么,只是景王府果真盯上了郭照的幼子,也如郎主所料,宋尚仪早有安排,出手之人是名女子,擅暗器,腰间配两把短刀。”
裴青蹙眉,喃喃道:“谋事如此周全,又对安庆公主与景王习性了如指掌。”
郜膺只问:“郎主今夜可拿下宋尚仪,与我等共谋?”
裴青眉目舒展开来,抬眼道:“自然。”
郜膺露出放心的神情,随后疑惑:“这宋尚仪为何一定要护下郭照幼子,断了景王的心思。”
裴青一笑:“她一向见不得孩童受苦。”
郜膺更是不解:“啊?”
裴青只道:“引两虎相争,坐收渔翁,是她。”
今夜的风很大,从寒凉转向刺骨,自北方而来,盘旋于天都,随之吹散。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