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人竟趁她吃东西之际,将魔爪伸向了自己的左臂,骨头“嘎嘣”一声,眼尾都痛出泪来,猝不及防也就罢了,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缓过气后道:“恩公,你就不能吱一声么!”
面具人不知从何处拿来的伤药将其抹在宋缘左臂的伤口处,随后又从宋缘的衣裙处撕下一块布包上,全程行云流水。
宋缘见之不语,连她身上的布都不肯放过,一个深呼吸,到底是救命恩人,只得轻咬下唇,心下疑惑问:“恩公可是行走江湖的侠客?”
看这动作,瞧这气质,却不似普通人,但与她平日所见也大不相同,反而与九娘身上的江湖气息有几分相似,但又不同。
不料,面具人语气有反问之意:“侠客?”
“不是侠客,”宋缘继续边吃边道,“看你也不像附近的猎户啊!”
不说别的,就单面具人那身青袍的料子,绝不是一个猎户买得起的,还这般合身,定是个讲究人,见面具人不语,她再次猜测道:“难不成恩公是商人?到处行商今日才救得我?”
面具人淡淡道:“你说是就是吧!”
宋缘咬了一口烤鱼后偷偷撇嘴,随后又道:“恩公今夜为何途径此地啊?小女子当结草衔环,以报君恩。”
“既是商人,自是行商路过,”面具人添着柴火道,“随手搭救,是为我自己积德,不必报答,今日过后,你我也不会再见。”
“那怎么行,”宋缘当即反驳,“郎君大恩,没齿难忘,岂能不报答,难道恩公今夜过后就要离开天都?”
须臾,面具人转身:“你在怀疑我?”
宋缘咬了一半的烤鱼差点吐出去,嚼完咽下去后才盯着面具人道:“怎么会呢!恩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再说,我怀疑恩公做什么?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说完,宋缘默默转头吃着最后一点烤鱼,肚子是填饱了,这心是越来越虚了。
面具人轻笑一声:“你可成婚了?”
这话锋转的,让宋缘措手不及,但还是实言道:“当然成了。”
“既已成婚,为何深夜外出,也不见你家郎君相伴,”面具人挑着柴火,言语之间尽是随意,“娘子真正该怀疑的应当不是我吧!”
宋缘探过脑袋,真想把这面具扒下来看看里面是怎样一张嘴脸,不过想想也是,她深夜孤身一人在这郊外落入陷阱也是说不过去。
何况,这面具人虽然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样子,说话也不着调,但确实诚心之言,她当即解释道:“你少胡说了,我家郎君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今日之事不过是个意外。”
面具人放下手中木棍起身:“你家郎君若真那样好,你又怎会为我所救?”
“我……”宋缘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了,她只知萧莛生今日出门是有要事要办,却不知究竟为何事,心中担忧这才晚上出门按萧莛生走的路来寻,人没寻到,还差点丢掉一条命,怎么看都是她倒霉到顶了。
面具人将搭在一旁的黑色披风拿了下来:“怎么不说话了?”
宋缘咬下最后一口烤鱼道:“恩公,这是我的家事。”
“呵,”面具人将晾干的披风拿了过来,“刚才还说结草衔环,这就成家事了。”
宋缘道:“报答恩公我一个人就够了。”
“行,你有能耐,”面具人将披风递过去,“不过以防你晚上冻死,我的恩情无人相报,你还是披上吧!”
宋缘抬头,只犹豫了一下就将披风拿了过来道:“多谢,你放心,我说过会报答你的,绝不食言,无论是金银珠宝,还是上天入地,我都会尽我所能。”
面具人走向一旁:“上天入地就不必了,我一个商人也不缺金银珠宝,你这份恩就先欠着吧!等我哪日想起,再找你讨要。”
宋缘摸着暖和的披风道:“所以,你会长居天都。”
面具人道:“不一定,不过我若是离开,会来告诉你的。”
宋缘将披风披上,浑身上下瞬间暖和起来,他缩着身子,轻轻仰头看着面具人道:“可我还不知恩公家住何方。”
面具人叉腰道:“我不问你,你也不问我,不好吗?”
宋缘点头,算是认可,毕竟她也不是很方便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便道:“我明白,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因为它不为人知。”
或许是救命之恩的缘故,宋缘从心底里已经相信面具人不会害她,又或许是方才的三言两语,让她认定眼前人生不出恶意。
有的时候,认识一个人,只需要一眼。
而决定救一个人的时候,也只需要一瞬。
-
“娘子!”
一声呼唤,宋缘在恍惚中转过身,仿佛看到的是前世那个救下自己的人。
树影在月光下摇晃,黄金面具格外显眼,更显眼的是她眼前这位气质超凡脱俗的青衫郎君,她回过神,三年多不见,不论前世今生,面具人还是那个面具人。
她无奈道:“我说了,我叫阿喜。”
面具人一步步走过来道:“好,阿喜,你如今高升,我还以为,你早就将我忘了个干净。”
“怎么会,”宋缘随着面具人转身面向小溪道,“我说过,你是我前世的恩人,亦是我今生的故友,三年前,是你告诉我,蛰伏图存,如今我所拥有的一切,你的功劳最大。”
面具人微微点头:“你都说我是你的恩人了,不帮你点什么,总觉得自己对这个称呼受之有愧。”
宋缘转身打量着面具人,身形还是和以前无二,也许面具人是她前世最后岁月里可以信任的人,直到这一世,她只要看到他,就有一种熟悉感,仿佛踏碎了时空。
面具人察觉到目光转身:“看着我作甚?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你一口一个恩公,我却与你素不相识,让我如何受得住。”
宋缘轻咳一声,她还是要保持一丝冷静的,前世,他们互相不知晓身份,可现在却不是,面具人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而她却对对方一无所知,这种不平等让她心中最后一丝防备无法卸下。
她开口问:“恩公既是芳华庭的东家,可否帮我一个小忙?”
“小忙?”面具人嗤笑一声,“宋娘子的忙,怕不是一个小忙能说得清的吧!”
宋缘抿嘴:“恩公放心,该有的酬劳一分都不会少。”
面具人盯了半晌才道:“你都叫我恩公了,我如何能不应啊!反正我在天都也没什么朋友,说吧!什么事?”
竟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宋缘愣了一下道:“隆安十一年,塬州出了一尊价值不菲的观音像,恩公行商,可方便帮我查询这尊观音像是被何人买走?”
“观音像?”面具人问,“嵇氏的工匠做的?”
宋缘点头,心道:“看来没找错人。”
不管面具人到底是不是一个简单的商人,至少他能将芳华庭做成天都最好的花铺,可见其实力,而背后的生意,肯定不止这一家,在她认识的人里,办这件事面具人是最合适且方便的。
面具人琢磨了一下道:“嵇氏的观音像,不是寻常人能买走的,你得罪买家了?”
宋缘摇头:“目前只是怀疑,你就当是我的直觉作祟吧!我总觉得那个神秘的买家是个关键人物,不管怎么说,这是我目前唯一的线索。”
面具人叹了口气道:“三年前见你,你说你身负血海深仇,如今大仇可有得报?”
宋缘浅笑:“既是大仇,又怎是轻易能报得了的,可惜你不在的这三年,我连仇人的衣角都没碰到。”
苦心经营想要杀的人是错的,公主势力太大,自己过于渺小,另一股势力更是无从查起,宋缘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是否不自量力,可每次想起那些痛楚,想起死在她面前的云衡,就无法放下。
面具人“啧”了声:“你说你升官升这么快,还是报不了仇,那你这仇人得多难杀啊!不对,你是想拖我下水,说好的恩公,怎么句句都是算计呢!”
宋缘也不想把主意打到面具人身上,可她现在实在是太需要帮手了。
她坚定道:“我怎么会算计恩公呢!我说过,我会报答你,日后你有事找我,我绝不推辞,至于暗中帮我之事,随时可以退出,来去自由,哪怕有一天,你将我推到人前,在我心里,你仍是我的恩人,哪怕只是梦里的救命之恩,我一样会以命相报。”
须臾,面具人道:“你这样说,我都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反正我也不知道你的仇人是谁,不就是私下查一些事情,不算什么大事。”
得到面具人的同意,宋缘松了口气,在不知自己对错的一瞬苦笑了下。
“怎么?”面具人察觉到问,“我都答应了,你还不高兴,宋娘子,你这可就让我不做人了!”
宋缘摇头:“是我自己总是为难自己,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可恶,明明想要报仇,却看不到前方的路。”
面具人道:“前方的路是可以靠自己走出来的。”
宋缘不可置信地抬头,那个在夜晚唯一宽慰她的人也是这样的语气。
面具人又道:“不过宋娘子,我很是好奇啊!你对你的恩人,似乎有点过于看重了。”
宋缘低头:“因为我知道,死亡是什么样的滋味,也知道,在命丧黄泉之际,有一人从天而降让将死之人得以从地狱重生的感觉。”
“……”
“我是真的很感激你,若真栽到你手上,我也认了。”
有的人,从生下来就要拼命活着,能活着长大就已是不易。
山川湖海,人人都想看一看。
-
春闱将至,天都茶楼举办了一场文斗的盛会,所有学子聚集一堂,无一不想展露头角,还有已入朝的年轻官员也受邀参加。
高朋满座,郇慎正是其中之一。
宋缘坐在二楼一雅间,看着下方群情激昂,只顾着自己手中的酒壶。
九娘在一旁问:“阿喜,明明是你非要来的,来了又为何不听啊!”
宋缘眼神示意下方着白衣的郇慎道:“有他在,这里谁能赢!”
九娘想反驳,却又不得不承认:“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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