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竔随下属行至卫国公府外院,好几个人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这几人皆是玉京出名的世家贵族子弟,为首之人出身袁氏,与皇室关系密切,先皇后就是袁氏之女,算得上是皇亲贵胄。
而袁氏素来与林氏不和,在玉京相斗,堪称你死我活。
裴竔抽出刀将之架在袁氏的脖子上,随后又从下巴处挑起,逼得袁氏抬头。
“就是你,伤了我阿弟!”
裴竔离京多年,卫国公府为避免皇帝猜忌,裴朔只能做个纨绔,裴氏世代守护北地,多的是皇帝忌惮,上一任卫国公就是死于皇帝明晃晃的暗杀,最终裴氏还要对皇帝感恩戴德,为了北地的百姓,裴竔只能早早离京,留下不满四岁的裴朔在群狼环伺的玉京举步维艰。
过去十三载,裴竔只能偷偷回京看一看裴朔,没想到这一次光明正大地回来,得到的会是裴青双腿受伤,日后可能会站不起来的消息。
袁氏额头冒汗:“裴竔,我姓袁,你不能杀我,我姑姑可是先皇后,是太子之母。”
裴竔冷笑一声:“什么皇亲贵胄,我裴竔,只认自己手中的刀。”
“你……”
裴竔将刀刃从袁氏的脖子上离开,一步步走到袁氏身后,在袁氏紧张到发抖的身躯后道:“放心,我不杀你。”
说罢,她用刀刃挑掉了袁氏的脚筋。
“啊——”
只刹那,袁氏便因疼痛难忍身子滚到了地上,鲜血流到地上。
裴竔抬手,便有人拿走她手里的刀。
随后她一个眼神,身后的护卫便上前拔刀将余下几人的脚筋一并挑去,只是裴竔看见这些人撕心裂肺的样子,心中并没有任何快感,只有对待在玉京的担忧。
有一人上前道:“大帅,如此行事,陛下怕是会不满。”
裴竔嗤笑一声,转身向来时的路走去:“不满!他不满我与阿弟又不是一日两日,杀了一个阿耶还不够,还想让我裴氏满门替他的皇权陪葬不成,放心,回玉京前,我已知会过太子殿下,此次,若不能将玉京这些蛀虫一一拔除,太子殿下无法安坐皇位,我裴氏才是真的,怕连驻守北地的资格都没了。”
“……”
“袁林两氏斗了多年,将玉京都扰成什么样子了,咱们那个陛下倒是坐得稳,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一个都不少,还能记得先皇后!可笑!”
裴竔走进屋子,重新坐到裴朔身边,眼下裴朔的腿刚刚接好,还不能随意动弹。
裴朔开口问:“阿姐,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裴竔悉心道:“只要北地不再起战事,我自然不会走,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能陪着你,我还能继续留你一人在玉京不成。”
裴朔又问:“那若是戎人再来扰朔州,阿姐可否带我一起?”
裴竔愣了下道:“怎么想去朔州了?那地方天寒,还时有风沙,不利于你现在的身体,你现在该想的,是养好自己的腿,朔州有我就够了。”
裴朔在裴竔面前,乖得像个小白兔一样,裴竔一摸他耳朵,他立马应声:“嗯,我都听阿姐的。”
裴竔的手指轻轻弹了下裴朔的额头,又从裴朔的鼻尖划过道:“听我的,你与林氏的事,怎么不见你你听我的。”
裴朔垂眼道:“我……云娘她在林府本就不易,如今在王府,更是不易。”
裴竔自然是知晓裴朔对林氏的真心,可正因为知道,才无可奈何:“你倒是爱她,满心满眼都是她,可你在她心里又能占几分,你的情之所钟换来的只会是飞蛾扑火。”
夜凉如水,月光皎洁。
宋缘第一次反握住裴青的手道:“我此前听闻过你们裴氏上一辈的恩怨,没想到,你阿耶与你姑姑的感情会这么好。”
裴竔与裴朔的阿耶去世得早,那年裴竔十四岁,裴朔四岁,戎人来犯,裴竔披甲赴北地,独留裴朔于玉京,十三年后,裴竔回京不过两月,便惨死在玉京的长街。
裴青浅笑道:“阿耶时常提到姑姑,提到那段往事,我知道,他心里始终没有放下,他不愿回到玉京,也不愿离开北地,只有在那里,才能减轻他的痛苦。”
提起卫国公,裴青脸上尽是笑意与心疼,看得出这对父子的感情不浅。卫国公后半生不肯离开北地,也许是因为,只有在那里,待在自己阿姐守了十三年的地方,才能得到心里的慰藉。
离国皇宫,有一人剑指皇权。
裴朔满身血迹,不为别的,只为裴竔,长街的尸体已然冷了,他的心,也更冷了。
满宫禁军对着裴朔一人,却硬生生被裴朔逼到了太极殿,今日早朝,裴竔的死讯传至宫中,无一人为裴竔之死谋得真相,太子尚在平州,满朝文武如同哑巴不会说话,也如聋子一般什么都听不见。
这就是离国,一个早已腐朽不堪的王朝。
裴朔眼中猩红,步伐还有几分踉跄,他今日来此,不为别的,只为让朔州军有机会,拉着裴竔的棺椁回到朔州,回到那个裴竔守了半生的地方。
“我阿姐为离国江山社稷尽心尽力十三载,一生不曾有所爱,征战沙场,伤病累累,凭何还要她献上自己的生命,只是为了尔等薄情寡义之人手中的权势。”
戎人在边关烧杀抢掠,北地的将士吃不饱,百姓穿不暖,可这些人,心安理得地在玉京享受着荣华富贵,这还不够,还要用自己龌龊的心思为别人定论,裴竔之死,竟归结于戎人的刺杀。
可笑至极。
突然,有人于皇宫外闯入,一声嘶吼传到了太极殿。
“报,北戎已攻破潼月关,向玉京而来。”
此话一出,这满朝文武才开始惶恐起来,潼月关是北地的关隘要地,更是玉京的门户,潼月关一旦失守,距离玉京城亡也不远了。
数十年前,戎人就曾自潼月关而来,那一年,玉京的百姓被杀得所剩无几,皇亲贵胄逃之夭夭,还是当时的卫国公率军攻了回来,重新夺回玉京,否则,哪里还有现在的离国。
不过,如此时机,当真是讽刺,玉京的贵族里不知有多少人在与戎人勾结。
裴朔闭眼,最后感受着这玉京的风,这么多年,从未断过,他睁开眼,明明是仰头,却有俯视之感,他冷声道:“阿姐守北地十三载,戎人不曾破门一步,她今日刚刚下葬,戎人的铁骑就进了潼月关的门,当真是一群废物。”
权贵当道,可北地的百姓何其无辜。
裴朔转身走下太极殿的台阶,从此,他不会踏入玉半步,他要替阿姐守着北地,可惜,裴竔再也看不到了,也不会知道,他也曾数次偷偷跑到北地,只为远远地瞧上一眼。
裴朔纵马出了玉京的城门,没多久就有朔西军随行。
裴朔问:“潼月关的守将怎么回事?连戎人闯了进来都不曾察觉?”
“整个潼月关都被人下了毒,尚未反抗,就已死于戎人之手。”
如此恶毒的时段,的确是戎人能干得出的,只怕此事从裴竔回玉京就已着手筹谋,勾结玉京官员,暗中潜入潼月关,等待时机。
他身后的两百骑兵是如今唯一能调动的兵力,戎人为了此次计划,可谓是十分周密,朔州及边关十州同一时间遭到袭击,北地各州很有可能还潜入了北戎的细作,要想夺回潼月关,只能靠他身后这两百人。
赶了两个时辰的路,终于抵达潼月关。
裴朔下马于高山之上观察潼月关内的情况,守将已被吊死在城门口,只怕城中百姓也已死伤无数,若再不冲进去,潼月关就要成为一座死城。
裴朔转身之际,一人拦住其去路。
“少主从未上过战场。”
那有如何!今日就算他死在这儿,也绝不可能放戎人离开。
“起开!”
他必须赶在北戎的援军到来之前夺回潼月关,否则便再无扭转局势的可能,到时候,整个北地的百姓都要遭殃。
两百人对两千人,十倍之数,只有放手一搏。
白雪盖城,盖住的还有数以千计的尸体,裴朔躺在雪地里,任由风雪呼啸:“阿姐,我守住了。”
裴朔守住的何止一个潼月关,还有北地子民的千秋万代。
月色下的裴青双眸如星辰,依稀看到的是他在战场上的英姿,他道:“阿耶的腿就是在那一战中,再也无法恢复,但用一双腿换一城,阿耶说,很划算了。”
幸而,现在的北地不会像当年一样孤立无援。
宋缘道:“子衿,谢谢你,愿意和我说这些。”
这些故事一定是裴朔时常提起,才能让裴青记得这么清楚,她不用听裴青是如何在战场上杀敌的,她也曾经历战乱,当敌人攻入城池的时候,作为百姓,最想见到的就是有人能从天而降,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裴青就是这样的人。
裴青转身,一双神情的眸子再也无法自制:“阿喜,这些事,我只和你说过,应该是我谢谢你,愿意听我的诉说。”
宋缘笑道:“那以后,你也只能说给我听。”
“好。”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