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公府。
宋缘坐在塌上,目光锁定在院中练枪的裴青身上,旁边还坐着严齐不停在吃桌上的点心,坐得那叫一个东倒西歪。
宋缘不经意间问:“严齐,你家郎主是哪一年生?”
严齐边吃边道:“天授四年,这不大家都知道么!”
宋缘收回目光,盯向严齐问:“为真吗?”
严齐抬眼一惊,向后一缩道:“这还能有假?”
宋缘想了想又问:“卫国公与夫人是天授一年成的婚,可对?”
“是啊!”严齐点头,咽下最后一口点心道,“还是太和帝赐的婚,朔州军民同庆十日。”
这件事宋缘自是已打听清楚,只不过这里面的闷到恐怕只有朔州的人才能知晓一二,毕竟也算是前朝旧事了。
她缓缓道:“可崔公似乎不喜这位外孙。”
严齐撇了裴青一眼,身体前倾,小声道:“毕竟这么多年也没见过面,没感情也正常,而且当初夫人嫁公爷,是夫人单相思,公爷的心思都在战场上,因此听说崔氏的人不大满意这桩婚事,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夫人与公爷感情也挺好,崔氏的族长都换人了,谁还能揪着当年的事不放。”
单相思?莫非卫国公裴朔当真对那位世子妃念念不忘。
想到此,宋缘也不禁想到裴青的名字。
她悠着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1]”
“就是这个!”严齐眼睛一亮,随即道,“郎主的名字,还是夫人取得呢!”
既然是国公夫人所起,自认寄托着她自己的哀思,宋缘又道:“你家夫人与公爷成婚后的那几年,应当很少见面吧!”
严齐愣了下,然后摇头道:“这……我就不知了,那时我还没出生呢!”
也是……眼前到底年纪尚轻。
宋缘正愁着,就听到一道声音传来。
“我知道!”
这声音当真吓她一跳,还以为是裴青练完枪了,结果是从外面回来的郜膺。
“公爷与夫人相敬如宾多年,是后来才生的情意,不过公爷对夫人很好,娘子是在怀疑什么?”郜膺站在一旁道。
宋缘顿了下,听郜膺的语气似乎有些不满,不过她没有恶意,只是为了天都的局势,因此也并没有什么可掩饰的,之所以先问严齐,也是真怕问出什么关于裴青的伤心事,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她看向郜膺解释道:“不是怀疑,是肯定,像裴青这样的身份,有麻烦上身,怎会是空穴来风,景王说,裴青是陛下的血脉,你说此事可信吗?”
不说严齐瞪大了眼睛,原本冷冷的郜膺也在一瞬间悄悄看了裴青一眼后,略显慌张道:“郎主他……的确非公爷与夫人所生,但这个着实是……”
着实是过于空穴来风,可这的的确确就是安庆公主与景王都不约而同对裴青痛下杀手的理由,如果裴青一生不回天都,或许还不足为惧,可从圣武帝将裴青召到天都的那一刻,任谁都不可能视而不见,何况,裴青手握兵权。
而那个散出此谣言的人更是令人心惊!且从目前的情形来看,这则谣言只传到了安庆公主与景王的耳朵里。
能做到这一切的,也只有圣武帝本人了。
只是宋缘没想到,这谣言不止是凭空捏造的,裴青不是卫国公的亲子!
宋缘心中一紧问:“所以他是谁呢?他自己知道吗?”
郜膺叹气道:“我只知道,郎主是公爷捡回来的,当时,公爷冒着大雪带回来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这婴儿就是郎主,公爷与夫人膝下无子,便认了郎主做亲子,为了避免祸事,世人只知郎主出生,公爷与夫人疼爱,至于郎主自己,也并未隐瞒,但郎主到底是从哪里捡回来的,恐怕只有公爷和夫人清楚。”
宋缘看向裴青的身影,所以他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世,且不知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她无奈道:“你们瞒得倒是好,可却有人说他是陛下的儿子,这才是安庆公主与景王要杀他的缘由,任谁看,陛下对他的荣宠都太过了。”
“这……荒唐,”稳重的郜膺都差点要翘脚了,他连忙道,“郎主出生时,陛下诞下安庆公主与景王还不到一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陛下所出啊!”
宋缘蹙眉道:“再荒唐的事,有人信,就够了。”
很显然,安庆公主与景王都对此事信以为真了,这也是圣武帝的目的,再信任朔州又如何,终是心有权衡。
入天都以后,裴青在安庆公主和景王那儿,与架在火上烤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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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宋缘躺在裴青身侧,犹豫许久后道:“子衿,你之前讲的故事里,似乎没有提到你卫国公年少时喜欢的那位世子妃。”
裴青转过身道:“你盯着我这么久,就是为了问这个?”
宋缘还是点了点头,不问清楚,她心里始终放心不下。
“行,不过……我还真不知道!”裴青想了想道,“那时玉京乱得很,三王之乱与那位王爷也没什么关系,兴许是早早亡于玉京了吧!”
看来这位世子妃在裴青的生命里没有任何分量,宋缘又问:“那位世子妃后来可有生育?”
裴青露出疑惑的眼神。
宋缘眼巴巴看着裴青,就等着回答。
须臾,裴青道:“我想起来了,我听阿耶提过一次,那位世子妃应是在我出生的那一年故去的,这些,我也记不清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宋缘心虚,只得胡诌道:“斯人已逝,谁知道你前世有没有爱过别人!”
裴青失笑:“我发誓,我心里只有你一人,再说,我阿耶早就将那位世子妃忘了,不过是年少胡闹,怎可能还真的与他人妇在一起,何况,如今阿耶的心里也只有阿娘一人,我来天都之前,他二人日日腻在一块,别提多碍眼了。”
卫国公裴朔与国公夫人崔安仁的感情她已经从郜膺和严齐那里得到求证了,如裴青所说,自裴青接手朔州军后,裴朔便每日陪着崔安仁琴棋书画,绝对是有真感情的。
而如今看裴青的样子,似乎也不在意自己的身世,他又得裴朔与崔安仁养育之恩,在整个北地的眼里,裴青就是裴氏子。
或许,裴青真的是那位世子妃的子嗣,身上留着顾氏的血,又或许,裴青只是裴朔一次外出捡回来的孩子。
既然裴青都不在意,她又有何在意,不管裴青身上留着谁的血,都还是那个在北地长大,为北地百姓征战半生的裴青。
至于圣武帝,很大可能只是需要一个由头罢了,即便知道裴青的身世又如何,反正前世今生也没有拆穿的意思。
而且,北地需要裴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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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安二十年,寒露。
濯州献平郡王王八十大寿,圣武帝下旨命安庆公主与景王一同前往,代天子贺寿。
这位献平郡王是离国顾氏难得活下来的宗室,能在当年逃过一劫还是得益于年事已高,圣武帝为安抚离国旧臣,便封这位宗室为献平郡王,赐封地濯州,这位郡王也算识时务,这些年安分守己,乖乖待在濯州,甚至传不出一点儿风声。
因此,当宋缘得知这一圣旨时,也是大为震惊,前世可一点没这位郡王的事,濯州更是平平无奇,圣武帝这一旨意,一时间令她摸不着头脑。
直到裴青从金吾卫回来。
她当即问道:“子衿,今日陛下那道旨意你可听说了?”
裴青脱下披风道:“是安庆公主的意思。”
“啊?”宋缘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道,“公主要对景王下手!”
裴青点了点头道:“景王在除江党一事中功劳可不小,公主还如何坐得住,况且,这不就是你计划中的场面吗?”
“是,”宋缘倒了杯茶推到裴青面前笑道,“可是,我们前世从未去过濯州!”
裴青挑眉:“我们?”
宋缘十分乖巧道:“是啊!陛下下旨命你随行,应当是不放心吧!”
裴青将宋缘倒好的茶水一饮而尽道:“是又如何,圣旨上没你。”
宋缘无奈一笑,继续装腔道:“世子,你可是负责此行一应事务的大将军,多安排一个我,那必然是不成问题的。”
裴青一手扶着下巴,笑意盈盈道:“若我不答应呢!”
“不行,”宋缘拍桌道,“我要与你一起去濯州。”
这么大的事,她怎么能留在天都呢!
不料,裴青一震,放下手,抬起下巴道:“萧莛生也在。”
宋缘一愣,萧莛生?他跑濯州干什么去?宋缘心道:“不对,濯州有萧莛生的人,这主意不会是萧莛生给安庆公主出的吧!”
虽记忆模糊,但濯州离澐州不算远。
裴青伸出手指戳了下宋缘道:“嗯?哑巴了?”
宋缘当即回过神,抱胸道:“在就在,这有什么可怕的。”
她才不怕见萧莛生,一个已经毫无感情的陌生人已然不能牵动她任何心绪。
倒是裴青,竟让她时时想念,这一兆头可不好呐!
裴青一笑,似是早有预料。
晚秋的风已有了凛冽之感,吹到屋内更是令手脚发凉。
只是宋缘身上的冷汗,全都到了裴青那儿。
[1](诗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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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濯州夺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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