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洛里捏着那镶嵌了金红宝石的发珠,明明宝石冰凉,却觉得烫手。他现在知道那一日在魔具中看见的场景是怎么回事了,那是狄法在制作这枚发珠。
狄法先前有三条发辫,但它们都无关爱情,其中两条是父母去世时,吉莉安帮他编的,一条是吉莉安去世时,他自己编的。只有现在新增的这一条,是在说爱——用系起或放下发辫表示对自己意义重大的事件或人,卡斯德伊们都会这样做。
狄法看出伊洛里的犹豫,说道:“你现在触摸着的宝石叫泪石,意为龙流下的眼泪。”
“它很美,但名字……我不确定,听起来是一个很悲伤的名字。”伊洛里犹疑地说,微微抿起唇,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对待这枚特殊的发珠。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狄法这样坚强、意志坚定、心如铁石的人,会想要把一滴眼泪系在发间。
“你的感觉很正确,从某种程度上说,是的,泪石是一块并不象征愉悦的宝石,但它很适合。”狄法的嘴角微扬。
“在镶嵌宝石那一步,我有很多个选择,红宝石、钻石、绿柱石、翡翠、珍珠母贝,太多了,但最后我决定选择泪石,是因为它得名于一个故事。”
伊洛里以为自己听岔了,疑惑地说:“什么故事?”
他所认识的狄法总是谈论经济、谈论科技、谈论政策和交通,但唯独对谈论虚无缥缈的传说和故事兴趣寥寥。狄法跟所有蓝血人一样,也天然对带有浪漫性质的文学毫不感冒,有时候伊洛里都怀疑他当初让自己对他背诵《误入玫瑰园》,是不是真因为他想要记起这首抒情诗,又或者只是想让他念一遍的招数而已。
狄法看向伊洛里:“你想知道?”
“如果你愿意跟我分享的话。”
“呵,”狄法很罕见地真心笑起来,异色的眼睛都潋滟起波光,“所以现在轮到我给你讲故事了吗,教授。”
“什么——”
下一刻,伊洛里视线中的场景颠倒过来,他被狄法按倒在了床上,身上多出一个人的重量。
伊洛里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很轻柔的一个吻印在他唇角。
伊洛里耳尖都红得像要滴出血,听见狄法低哑入扣的声音,“继续这样做吧,尝试多了解我一点,我会向你展示所有能展示的一面。”
伊洛里心跳如擂,隔着衣服甚至感受到了狄法的心跳,如此轰然,好像有两个心脏同时在他的胸口里颤动。
“我没想过还能够这样讲故事的。”
“嗯,因为这是我的做法,就算你不喜欢我也还是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讲故事。”
狄法的呼吸喷洒在伊洛里的颈间,他看起来是不打算从伊洛里的身上下来了,伊洛里无奈地侧过脸,让他靠在自己肩胛处。
他开玩笑地说:“好吧,你就枕着我吧,那我可得期待一个华丽、神奇、波澜壮阔的故事,有剑与魔法、恶龙与勇者、光明与黑暗,至少要精彩得值得我第二天起床时肌肉酸痛。”
这是说笑的,狄法虽然重,喜欢像搂着自己的珍宝一样搂着伊洛里入眠,但他都会注意地分散重量,不会让自己真的把伊洛里压疼。
“我很可惜地说你的期待要落空了,这个故事不华丽、不精彩、更是跟波澜壮阔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
伊洛里:“那么它有什么呢?”
狄法满意地看着下方的伊洛里,低笑道:“有一头爱上了公主的恶龙。”
接着,他以一种完全低沉,带着奇特的异国韵律,不适合向孩子讲述童话的腔调叙述了一个关于泪石的传说——
“在一座钻石山上,盘踞着一条恶龙,它作恶多端,会毫不留情地吞吃掉每一个过路人,无论是高官、勇敢的骑士亦或者是无辜的村民,都逃不过它的魔爪。”
“直到有一天,公主的车队路过火山。恶龙看见马车中的公主,她是如此的美丽动人,如柳叶一般的绿色眼眸……”
伊洛里眨了一下眼,眼眸里带着不出意料的神色:“然后,龙就爱上了公主?”
“对,”狄法低低地笑着说,“你觉得这份爱很肤浅吗?”
伊洛里:“至少,我很难认为这是一份经过深思熟虑的情感。”
狄法一边抚着伊洛里的卷发,一边说:“但是对于恶龙来说,公主可是它在荒凉无比的钻石山上唯一看到的、比钻石还要鲜活而美丽的人。”
它怎么可能会不爱上公主呢,那么的鲜活,对于恶龙那一颗被荒芜填满的、空虚的心来说,对绿意的渴望就是本能。
狄法:“恶龙完全被公主迷倒了,它展开巨大的飞翼,袭击了车队,想要带走公主做自己的新娘。”
“皇室的护卫出于恐惧而四散奔逃,龙几乎要达成自己的目的了,它知道只要用爪子圈住公主的腰,它就能成功。”
“可是它却停了下来,因为公主哭泣着请求它。”
——受到惊吓、泣不成声的王女说:【请不要再伤害无辜的人了,拜托你。】
“随着公主的眼泪滴落,一千个士兵组成的讨伐队都没能够制服的巨龙俯下头颅,向她宣誓臣服,任由人们给它套上项圈和锁链。”
“公主驯服了龙,龙也陪伴她到她终老,然后在公主的墓碑前,一心为同胞报仇的人类砍断了龙的爪子,和它引以为傲的翅膀,点上火焰,将它活生生地烧死。”
——【下地狱去吧,恶龙!活该!】他们如是说着,为终于报仇而笑着大哭,回到自己的家。
“此后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一个少女来到了巨龙的遗体处,在白森森的巨大骸骨底部发现了一颗由龙的眼泪凝结成的宝石。”
“少女捡起那块无暇的金红色宝石,正惊讶于它的美丽之时,宝石兀地化作滚烫的血泪,烫伤了她的手心。”
“从此这种宝石便被人命名为泪石,流传下来,在地底深处一直等待被自己的恋人拾起的那一天,那时候泪石将会重新变成眼泪,滴在恋人的手心,留下印记。”
“泪石象征着永存的爱意。”狄法轻轻地握住伊洛里的手腕,他说,“所以我才选择了这颗宝石。”
伊洛里轻轻地喘息,几乎如同受疼的叹息声。
他知道的,早知道的,狄法的爱意不会是哀怨的眼泪,而是即使火焰灼烧身体,也不依不饶要伸手去抓紧恋人的执着,甚至可以说是偏执。
伊洛里说不出话,突然心慌起来。
被烈火吞噬的龙心甘情愿接受那些疼痛,是因为它求得了自己的爱,可这不是我们的故事啊,你如果绝望地发现不可能得到你想要的,你会恨我,吃了我,把我的头骨吐进岩浆里,就像你对待那些你不爱的人一样。
狄法:“伊洛里,你喜欢这个故事吗?”
“……我觉得最开始创作出这个故事的人肯定有一颗足够坚硬的心,故事太过悲情了,似乎谁也没有得到好的结局。”
“但不能否认的是,每个角色都做出了自己无悔的选择,有些时候,不够完美的结局也是一种圆满。只要我们不会有缺损,就足够了不是吗。”
两人四目相对良久,眼见狄法有再亲上来的趋势,伊洛里挪了一下身子,轻声道:“我接着给你擦干头发好么?”
“……”狄法又亲了亲伊洛里的嘴角,没说什么,起了身。
伊洛里给狄法擦干了头发,直到发梢不再滴出水,只是稍微潮湿时才停下来。
他把毛巾扔进放在浴室里的脏衣篓,理查第二天会来收走脏衣篓里所有东西。
等伊洛里出来的时候,他看见狄法拿起他放在桌子的那瓶葡萄酒,端详着上面的标签。
伊洛里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很快又恢复。
伊洛里走过去,面色如常地说道:“这是一个人在几年前送给我父亲的,但我们都不爱饮酒就搁置了。要回程时想到你,我想或许你会愿意接受这么一份礼物,便带上了它。”
“虽然这瓶酒的价格并不够贵重,酿造年份也不算珍稀,远比不上你拥有的任何一瓶,但听别人说它是用受炭火燎烧过的白橡木桶陈酿出来的葡萄酒,带有坚果和烟熏的风味,味道很是独特。”
卡斯德伊人好烟酒,灰铸铁城堡底下有一个空间无比宽阔的酒窖,并且在其产业中占比极少的农业产业拥有全国最好的酒庄和烟草种植园,即使是家族逐渐没落的那些年,也没有卖出任何一个酒庄或烟草种植园。
说完这一番话,在狄法看不见的地方,伊洛里紧张地捏紧了拳头。
幸好,狄法并没有嫌弃。
“我很高兴,”他掂了掂酒瓶,转头看向伊洛里,“今天,陪我喝醉那么一次好吗?”
不好!伊洛里的心在大喊着拒绝,但他不能说出来,连一点动摇都不能有。
“听起来很好,不如我们一边下棋一边喝吧,”伊洛里状若轻松地提议,“我还记得上次很可惜输掉的那一局,复盘了好几次,希望这次能多赢你些。”
“就按你说的来。”
狄法拉了一下铃,让仆人拿了一套饮酒用的水晶器皿、开瓶器以及一些佐酒的小食来,仆人放下东西后顺便打开了酒瓶的软木塞,将深红的酒液倒入水晶高脚杯后才离开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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