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念文今早在清点银两的时候,也在回忆着朝廷哪位官员与孟家村可能有关系。但脑中那些个记录,硬是没有指向任何一个出自孟家村的官员的。
“孟家村,到底和谁有关呢?”他不禁喃喃道。
左凡随口说道,“聂渊大人的夫人好像就是孟家村人。”
杨念文眼睛一亮。
聂渊是户部侍郎,倒是有能耐能贪得下这么多钱。不过这处宅子到底是不是聂渊的,还得另说,但是得派人先去盯着他。
于是,他叫来个腿脚比较快的衙吏,吩咐他回去派人监视着聂渊,以防万一。
杨念文看着在算账的左凡,又问道,“你刚才怎么不说?”
“我也是刚想起来的,之前听聂夫人谈起过她老家是孟家村的,但是这一年来,聂夫人好像是病了,许久没见,才一时忘了这事。”
杨念文同聂渊没有打过什么交道,但也听闻他出生贫寒,即使是官至户部右侍郎,生活也习惯了简朴。若不是作秀,根据左凡的这个消息来看,恐怕是为了他的夫人。
杨念文原本是想今日早朝时再禀报这件事的,但是刚回到城门口,他派去守着聂渊的人,就过来向他禀报。
聂渊向皇帝告了病假,但之后就开始在收拾东西,似是要跑。
他当即一惊,担心是他们的行动泄露了,眼下也顾不上其他,只能派人先控制住聂渊,他赶紧进宫向皇帝禀报此事。
原以为皇帝还没起,结果他的求见倒是很快得了皇帝的应允。被领着去御书房一看,发现王宴和穆巫嘉也在那里,二人也似是一夜未眠的样子。
杨念文压下心中疑惑,将在孟家村发生的事情简单描述了一下,同时表示了对聂渊的怀疑。
“皇上,臣已经派人先控制住聂侍郎了,不知接下来是?”
姜未霆一脸没睡好的样子,打着哈欠道,“既然你也是来说聂渊的,那正好,”他指了指旁边的二人,“他们也在讨论这件事,你们一起聊。”说完,就熬不住困意,撑着脑袋闭上了眼睛。
刚才被叫起来,脑子还不清醒,就听了二人一大堆的汇报。
他起来这么久,也就听到李峰云人神共愤的行为后,清醒了一会,之后完全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既然他们三个现在有共同话题,那让他们聊好了,再叫自己,不也一样?
“皇上……”杨念文看着要睡着的姜未霆,忍不住喊了一声。
姜未霆打断他,“杨大人,朕听着呢,你们说你们的。”
见此,杨念文便只能同王宴道,“王大人,你们也怀疑聂渊,是何意?”完全无视穆巫嘉。
在杨念文眼中,穆巫嘉也是个贪官,所以两相对比,他宁愿和王宴说话,也不愿意搭理穆巫嘉。
其实,王宴在听到杨念文是为了找寻失踪女子的下落时,才去的孟家村,心中顿时明白了什么。搞不好,他同穆巫嘉挖了一个晚上的尸骸,就是那些失踪女子的。
本来穆巫嘉今早到最后都没找到钱财,但发现了这么大一桩案子,王宴想的是两者功过相抵,军令状就算了。总不能穆巫嘉好不容易证明了清白,又因着这事掉了脑袋。
结果刚向姜未霆禀报完后,穆巫嘉又提议,要去抄了户部右侍郎聂渊的家。
王宴听到这话后愣住了。
穆巫嘉当朝堂上的官员是什么?他想抄谁的府邸,就抄谁的吗?他是还嫌自己煞神的名气不够响亮吗?
王宴正要劝诫穆巫嘉时,杨念文说有要事禀报。
禀报的事,总结下来就是聂侍郎夫人老家的宅子里,发现了大量不明钱财。
杨念文不清楚这笔钱是怎么来的,但是王宴此刻几乎是有九成的把握,那些钱很有可能就是被贪墨的军饷。
听到杨念文问自己,他简单地说了一下在尚书府发生的事情,以及事情大概的前因后果,看了眼一脸淡然的穆巫嘉,又道,“至于怀疑聂侍郎一事,是穆将军提的。”
杨念文先是惊于李峰云的恶行,但同时他也怀疑那些尸体就是失踪的女子,然后又带着有些复杂的目光看向穆巫嘉。
穆巫嘉原来是清白的,虽然行事莽撞了些,但也是误打误撞揭发了李峰云的畜牲之举。
如此说来,他那里挖出来的东西很有可能就是那批军饷。
杨念文做事素来坦荡,先前觉得穆巫嘉是个贪官,便对其嗤之以鼻。如今,既然知道穆巫嘉是清白的,那他对于这位将军也是敬佩的。
他弯下腰,恭恭敬敬地朝杨念文行了个礼,然后道,“先前对将军多有误会,将军愿意以身入举,抓住李峰云这个恶人,此乃大义。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穆巫嘉看了眼杨念文,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过了一会儿,似是不在意地说道,“杨大人过誉了。尚书府内既然没找到那些钱财,那么接下来就是右侍郎最可疑了。”后面半句话,算是回答了杨念文的疑问。
没有任何动机,纯粹靠官位的大小来怀疑人。
王宴本来觉得这两件事是穆巫嘉或者姜玥瑶故意为之,但听到这毫无理由的猜测,他觉得至少不可能是穆巫嘉。虽然这些人身上可能确实有问题,但王宴把这归结为穆巫嘉难得的好运气。
杨念文道,“那现在看来,聂渊很有可能才是真正贪污军饷的人。”
王宴见谈得差不多了,便敲了敲桌案。
姜未霆猛地清醒过来,一脸懵懵地看着王宴。
王宴见状,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道,“陛下,臣等商讨完了,一致同意户部右侍郎聂渊很有可能涉嫌贪污,请陛下下旨缉拿。”
“好,下旨,拿纸笔来。”姜未霆吩咐道。
杨念文领了旨便赶紧去逮捕聂渊了。
穆巫嘉一身的泥巴,姜未霆让他先换身干净的衣裳,再去上朝。
此时御书房内只剩下二人,王宴趁着这功夫,嘱咐道,“等一下朝会,陛下只用说军饷被找到了,关于聂渊被捉拿一事,此事先不必伸张。”
姜未霆点头表示明白了,准备起身去上朝,但是又听到王宴问他,“陛下,不问问这是为何吗?”
他一下子哑了言,刚才迷迷糊糊的,也没听见什么,不过就算真的全程听下来了,他估计也不明白。
于是,姜未霆拿出惯用的回答,道,“王爱卿做事,朕很放心。”
王宴跟在姜未霆后面,解释道,“聂渊同李峰云不同,他的出身并没有多好,为官后也是兢兢业业,没做过出格之举。因此,臣怀疑聂渊背后还有别人指使,所以想暂且瞒住聂渊被捕一事。”
姜未霆道,“好了,王卿,你不用向朕解释这么多,朕相信你的决定。”
王宴看着姜未霆年轻的背影,道,“陛下,臣不可能陪着您一辈子,您总要学着自己做决定。”
闻言,姜未霆忽然转过身来,微微低头,瞧着这位已经年过半百的人,笑着说道,“朕说能,王爱卿就一定能。”
王宴一愣,然后恭恭敬敬地说道,“此生,臣定当竭力辅佐陛下。”
姜未霆笑着点了点头。
清晨的曙光透过天幕,照在和睦相处的君臣身上,在地上留下一大一小,一前一后的两道影子。
*
刑狱里的环境阴暗潮湿,许是天冷,犯人们都比往常安静了不少。
杨念文同左凡一道过来的时候。
聂渊正拨弄着地上散落的稻草,凌乱的头发挡住了他的神情,身上囚衣单薄,稍微动弹几下就能让人瞧见背上的骨头。
“聂渊。”杨念文在牢房门口站定,出声道。
聂渊头都没抬,专心致志地编着手里的稻草。
左凡见状,刚要开口,却被杨念文拦住。
杨念文道,“聂渊,孟家村的那些银两,是不是你藏在那里的?”
聂渊听到这话,虽然依旧低着脑袋,但回道,“这重要吗?你们不是都把我抓到这儿来了?”
杨念文又问道,“那么多的银两,你是从何处贪来的?”
“杨大人,你不能因为内人是孟家村的人,就一口咬定钱是我的。破案总得讲究个证据不是?”
“但那件宅子是你的。”
聂渊编好了稻草蚂蚱,在手里弹着玩,随口回道,“也许是有人故意栽赃呢?我也不是经常住在那边。”
杨念文见聂渊一副什么都不说的样子,语气严肃了些,“聂渊,本官自是找到了你犯罪的证据,才会抓你的。孟家村已有不少人招供,近一年来,你经常会托他们运些什么东西到那间宅子。”
说来也怪,天亮之后,他们再去村子里饶了一圈,发现村子里又有人了,但问昨夜发生了什么事,却一个个都记不起来了。不过除了这件事,村民们对其他问题倒是都配合得很。
杨念文顿了顿,又道,“而且若是问心无愧,昨夜从李府回来后,为何借口生病,实际是想偷偷逃走?”
聂渊一愣,“逃走?”轻声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然后突然抬起头来,盯着杨念文道,“杨大人,要我说点什么也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两件事。”
“你说。”
“第一,我要确保我夫人的安全。”
“这没问题,聂家家眷我们已经都派人保护起来了。”
聂渊看了眼信誓旦旦的杨念文,然后将手里的蚂蚱举起来,道,“把这个给我夫人,然后问她一句话。”
杨念文没动,似是怕聂渊耍什么花招。
聂渊笑了笑,“杨大人,放心,这只蚂蚱可是当着你的面折的,能有什么问题?至于托你问的话,内人到时也会回你一句。这两句只有我和她知道。”他站起身来,将蚂蚱递过去,“我总得避免杨大人不是随口一说。”
杨念文接过蚂蚱,看了看,问道,“那第二件呢?”
“我要见穆巫嘉。”最后三个字,聂渊似是刻意用力了一些。
左凡知道户部的人私下是怎么评价聂渊的,说他只知道埋头苦干,做事也怕这怕那的,一副懦弱样。要不是那年金榜题名,一时风光无限,怎么能当得上户部右侍郎。
但此刻,聂渊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仿佛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人都是装出来的。
聂渊的眼里闪着光,“只要杨大人答应我这两个要求,那么我将把我知道的一切全盘托出。”
杨念文思索了一会儿,最终答应了他的要求。
左凡慢了杨念文一步,等回过神后,杨念文已经快要走出去了,他正准备跟上去,却听到聂渊的声音,音量不大不小正好能让他听见。
“左凡,李峰云倒了,我也被抓起来了,户部之后会在谁的手里呢?”
左凡没说话。
聂渊继续道,“绕了一圈,我好像发现此事获利最大的人,是你啊。”他停顿片刻,隐匿在黑暗中的脸庞倒是显得有些可怖了,缓缓说道,“左凡,我倒是有点好奇你身后的人了。”
“不管户部之后如何,都与你无关了。”左凡没看聂渊,撂下一句话后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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