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姜玥瑶重复了一遍，似乎没有看到思洛神色中的紧张，略过她，从桌上拿起信。
押送二人死，疑被毒杀，报于京兆尹。
姜玥瑶看着短短几字，神色不明，突然转过头来问思洛，“思洛，你觉得是谁做的？”
被突然提问的思洛微微一怔，然后回答道，“或许是李尚书做的，他怕被人知道昨夜与穆将军见了面？”
姜玥瑶不语，就这么定定地看着思洛，看得思洛心里都有些发毛了，嘴角突然绽开一抹笑，道，“说得有道理，可是，为什么这事不能是刑部自己做的？”
闻言，思洛思索了一番，然后像是松了一口气，应和道，“是有这个可能，李尚书一直摇摆不定，刑部帮了他这次，不管之后的选择如何，至少也算是欠了刑部一个人情。”
姜玥瑶不语，走到火盆前，眸子里的火光在跳跃，信慢慢燃烧成了灰，她突然笑着说道，“还有一种可能。”她故意顿了顿，声音没有一丝温度，“那就是本宫做的。”
姜玥瑶虽然一直在盯着火盆，没看思洛。思洛却感觉背后发凉，松了一口的气又被提到胸口，然后猛地跪下来，低着头。
姜玥瑶伸出双手，感受着火焰的温暖，不紧不慢地说道，“思洛，这点你该学学宁柳。不能一遇到点事，就都挂在脸上。”她收回手，搓了搓又道，“就比如刚才，你满眼里都写着‘殿下不会是你做的吧？’，这样不好。”
思洛一直低着脑袋，不敢说话，直到视线里闯入了一双天蓝色的登云屐，她听到头顶传来声音。
“本宫既然说过不会再亲手杀那些官吏，那就不会再做。”
思洛磕着脑袋，连连道，“是奴婢逾矩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行了。”姜玥瑶制止住了思洛的行为，然后又道，“后日，刘娘子会随我入宫，你这几日就在这里教她些宫中礼仪。”
“是。”待思洛再抬起头来时，只能看见雪中那一个小小的点。
红衣似火，背影萧瑟。
***
含元殿内，黄花梨龙书案前正坐着一名百般无聊的男子，他随手拿过一本奏折，然后在上面洋洋洒洒地写下“知道了”几个大字后，又对着门口发呆。
“咳”，坐在下位上的王宴轻咳一声，见姜未霆还在发呆，便又叫了一声，“陛下。”
姜未霆这才回过神来。
“陛下，专心批阅奏折。”王宴提醒到。
姜未霆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但是看着手边厚厚的一沓奏折，他的头都疼了。
又拿起一本奏折，是关于地方闹了灾荒，请求朝廷拨款赈粮的。
那得赈灾呀。
姜未霆心中想着。但翻到后面，看到司卿监的批住，言简意赅地反驳了这本奏折的请求，于是下笔时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写下了“不可”。
“皇上。”在姜未霆重复着这一简单劳动，快要睡着时，一个太监低着头走了进来。
姜未霆眼睛瞬间一亮，还未等太监说话，便道，“可是公主过来了？”
几个时辰前，姜玥瑶就已经进了宫，先去拜见了皇后。姜未霆估摸着她们姑嫂二人应该也已经说完话了，该请自己过去了。
那太监一愣，低着头有些尴尬地回道，“回皇上，不是公主，是京兆尹大人求见。”
此话一出，姜未霆有些失望，又靠回龙椅上。而一旁的王宴听到这话，抬起了头，浑厚的眼神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也只是一瞬，很快将注意力又放回那些奏折上。
“宣他进来。”
京兆尹杨念文进来，先是对着姜未霆行礼，然后才道，“皇上，臣有要事相禀。昨日，刑部有两位官员双双遇害。京城乃天子脚下，竟有贼人敢堂而皇之地陷害朝廷官员，简直是……”
姜未霆打了个哈欠，打断杨念文的话，“杨大人，行了，有事直说。”
听到这话，杨念文似乎有些纠结，眼神瞥向了专心致志的王宴一眼，最后下定决心道，“经臣初步调查，这两位官吏是前日皇上派去看着穆巫嘉将军的人。”
姜未霆念着“两日前？穆将军？”，他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个事。
“你的意思是说此事是穆将军所为？”姜未霆问道。
杨念文刚想回话。
一直没说话的王宴突然抬起头来，开口道，“杨大人，我问你穆将军是几时回的牢房？”
“刑部记载是前日亥时左右。”
“那两位官吏又是什么时候死的？”王宴一个接着一个地问道。
“昨日巳时，他们的亲人发现二人死了。”杨念文不卑不亢地又道，“虽然之间有时差，但是偏偏死的都是押送穆巫嘉的两个人，为免太巧了。”
王宴放下笔，站起身来，反驳道，“穆将军有勇有谋，岂会做这种一眼就被人识破的事情？”
杨念文道，“不管是阴谋还是阳谋，总得让下官见到了穆巫嘉才好下定论。”然后又对着一旁看戏的姜未霆道，“皇上，臣此次前来，就是想征得您的同意，提审穆巫嘉。”
姜未霆本来看着二人你来我往的争论，还觉得有些意思，但突然把决定权甩给他，他顿时觉得嘴里的葡萄都不甜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好在王宴开口打破了有些尴尬的氛围，“皇上，穆将军贪污一案还没有调查清楚，如果京兆尹大人觉得杀害官吏之事也是穆将军所为，臣以为不如将此案一同交给刑部审查。”
“皇上不可啊，此案牵扯到刑部官员，怎可又交由刑部。”
姜未霆看看一脸严肃的王宴，又看看说得快要跪下的杨念文，有些头疼。
双方僵持不下时，又有个宫女急匆匆地走进来，道，“皇上，皇后娘娘邀您前去御花园。”
姜未霆原本有些苦色的脸，听到这话，顿感心情愉悦。
皇后和阿瑶终于来请朕了，救朕于水火之中。
顶着王宴有些不悦的神色，姜未霆故做威严，清了清嗓子道，“既然两位爱卿意见相左，不如你们二人再商议商议，等有了具体章程，再来向朕禀报。”然后生怕王宴打断自己，快速说道，“处理政务这么久，朕也该出去走走了。”
说完，不等二人说什么，加快脚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杨念文看着姜未霆匆匆离去的背影，一时哑言，然后听到身后的王宴说话。
“杨大人，既然皇上都走了，你还待在这做什么？”
王宴是司卿监的人，为了方便协同皇帝处理政务，就住在宫内，与皇帝待在一起的时间也更长。等杨念文回去，王宴随便说点什么，皇帝会做出怎样的决定显而易见。
杨念文转过身来，对着王宴，愤愤道，“本官一定会找到穆巫嘉犯罪的证据，到时候，司卿监就算想保也保不住。”说完，就甩袖离去。
王宴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又坐回案牍前，继续着之前的工作。
***
阳光暖和，姜玥瑶在御花园亭中，一边同皇后席兰聊着天，一边享受着宁柳投喂的葡萄。
席兰很满意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看来穆文业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不堪，至少对待玥瑶还是尽心尽力的。
姜玥瑶正沉浸在这样难得的舒服时刻，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顺着声音看去，是急着赶来的姜未霆。
姜未霆走得快，再加上暖洋洋的太阳一照，额上竟都出了些汗。
席兰看着这一幕，皱眉，语气中带了些责备，“皇上，走得这么急是做什么？”拿出帕子给坐下的姜未霆擦了擦汗，“万一发了汗着凉，可不得了。”
姜未霆按住席兰的手，嘴角带着笑意，带着些哄人的意味说道，“知道皇后担心朕，朕之后会注意的。”
因为考虑到姜玥瑶夫妇二人还在边上看着，席兰有些害羞地抽回了手，然后给姜未霆倒了杯茶水，问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吗？”
姜未霆叹了一口气，有些烦躁地说道，“王宴同杨念文吵起来了，朕听得心烦，就赶紧溜出来了。”
皇后席兰闻言无奈，但后宫女子不得干政，也不好多说什么，最后只是安慰道，“皇上辛苦了。”
姜未霆笑着回道，“有皇后这句话，朕突然觉得一点都不累了。”
姜未霆只顾着和皇后说话，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姜玥瑶。
姜玥瑶看着有点拧巴的皇兄，内心轻叹一声，然后亲手剥了颗葡萄递了过去，嘴角扬起甜甜的笑，“皇兄辛苦了。”
姜未霆接过葡萄，冷哼一声，不搭理姜玥瑶。
别以为这样就能哄好朕。
姜玥瑶见状一愣，接着就状似有些委屈地说道，“本来皇妹得了个有趣的玩意，想着今日送给皇兄。可是皇兄这般对皇妹，想来是瞧不上的，如此，我还是送给旁人吧。”
姜未霆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那是他妹妹要送给他的东西，凭什么给别人，于是便立马说道，“总得拿出来，让朕看看再说吧，说不定朕喜欢呢。”
姜玥瑶收起脸上的委屈，眉眼弯弯，笑着说道，“放心，保证让皇兄满意。”然后，示意宫女将东西拿上来。
姜未霆一看姜玥瑶这副模样，就知道自己又被她骗了。
算了，从小就被骗，也不差这一次。
姜玥瑶示意宫女打开卷轴，道，“皇妹知道皇兄喜欢字画，所以特意送给皇兄一幅莫空大师所绘的《云雾登仙图》。”
莫空大师虽是有名的书画大家，但姜未霆也收藏了他不少字画，所以看到是莫空的画，姜未霆倒也没有特别惊喜。
不过想着这是姜玥瑶送的，嘴里便止不住地夸着，“好啊，好啊，还是阿瑶懂朕的心意。”
看着姜未霆有些浮夸的表演，姜玥瑶打断道，“皇兄，等我展示完了，您再夸也不迟。”不管姜未霆有些疑惑的神情，她吩咐拿着画卷的两位宫女走到阳光底下。
刚开始，众人还不解其意，待到细看时，才发现画竟慢慢发生着变化。
云雾缭绕的水墨山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渐渐淡去，天梯显露其间，云层上缓缓露出几位神仙的身影，头微微低垂，似是神明悲悯地凝视世间。
众人皆被这一幕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姜未霆更是在画发生变化的那一刻就赶紧凑到前面去观赏，等画不再变化。
良久，他才鼓起掌来，大笑，“妙，实在是妙，如此才当得《云雾登仙图》这个名啊。”
姜玥瑶面带笑意看着一脸激动的姜未霆，说道，“皇兄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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