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谋面如死灰地趴在地上,被众人手忙脚乱地搀扶——抬了出去。
林锦为夫人拢紧大氅,心惊胆颤地道:“夫人可还好?”
夫人拍了拍林锦的手背,林锦蒙了一瞬,恍然抬头直视夫人。
夫人的脸上,没有眼泪!
夫人方才一直背对着众人抽噎,大家只瞧见她肩头耸动,再加上这遍地杂乱,自然而然以为夫人不堪其辱、痛哭流涕。
但其实夫人压根没哭!
所以,这里刚刚并没有发生过意外?!
林锦瞥了眼榻上酣然大睡的男人,这般声响都没能让他醒过来,想必是被人敲晕,扔在床榻上装装样子。
门外的官员频频朝内窥探,颇有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
林锦神色不惊,环抱夫人颤颤发抖的身体,对身后怒喝:“关门!”
看戏被抓包的官员们吓了一哆嗦,悻悻合上门扉。
出了这档子龌龊事,遑论一时,怕是这辈子都没脸见人了!
赵谋失魂落魄地坐在那片青蒿丛下,愁绪万千。
如他安排,榻上的男人应该是徐翊,而不是一个连他都不认识的陌生人!
有官员上前安慰赵谋,赵谋茫然摇头,他只要徐翊,徐翊到底哪去了?
“夫人可曾见过一个年轻俊俏的男子?”林锦附在夫人耳畔,轻声低语道。
夫人“哭”得凄凄切切,拉着林锦的手走向床榻侧边,那里摆放着一个金丝莲花纹楠木衣橱。
林锦眉心一跳,这锦橱,刚好可以藏人。
她抑制不住地双手轻颤,今晚的意外无疑是冲着她来的。始作俑者欲与林锦作对,却不敢直接对她下手,这才连累徐翊遭难。
林锦喉头艰涩,缓缓拉开了锦橱的柜门。只见徐翊单膝跪撑在橱柜里,不够轩敞的锦橱迫使徐翊将额头抵在膝上,他双眸紧闭,面色苍白,嘴被布条紧紧勒住。
感受到有光亮照在脸上,徐翊微微侧头,掀起眼皮看了林锦一眼。
目光迷离,有气无力,徐翊他不对劲!
林锦赶忙将他扶了出来,徐翊腿脚虚浮,无法站起,只能靠着林锦将将跪着。他泄了力气的身子重若千斤,林锦索性也跪在地上支撑着他。
她拍了拍徐翊的后背:“你怎么样?”
徐翊的下巴搭在林锦肩膀,呼吸孱弱。
想起徐翊的嘴还被布条绑着,林锦只道自己慌不择事,连忙抬手解开徐翊脑后的系结,一股凛冽清新的薄荷味陡然钻入林锦鼻腔。
她的手摸索着攀上徐翊的脸颊,温度炽热滚烫。林锦心头一惊,又晃了晃徐翊的身子问他状况如何,可徐翊依旧没发声。
林锦心急如焚,若徐翊因她身陷不测,她会更加愧疚自责。
林锦搂抱徐翊,想让他靠着锦橱坐下歇息,奈何徐翊实在太沉,她一起身就被徐翊压得跪了回去。
手足无措之时,夫人帮助林锦拉开了徐翊。两人将徐翊扶好,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林锦疲坐在徐翊身旁,转头发现夫人方才竟然把榻上的陌生男人拖拽了过来。
夫人这是要干什么?
林锦蹙眉不解,忽觉自己的手被人捏了一下,她低头看去,是徐翊握住了她的手。
他又轻轻捏她一下,是在告诉她,他没事。
林锦忐忑不安,抬头对上徐翊的目光,他的眼神惝恍,却带有一丝安然——林锦甚至以为自己看走了眼,徐翊没有怨怪于她,反而相信她,相信她一定会救他。
夫人不时发出几声痛哭,趁着间隙对林锦说道:“自后窗跳出,直行有个暗门,公主可带大人脱逃。”
林锦进屋许久,不发一言引人起疑,于是她故意放声说道:“夫人莫要心伤,即使被大家看见,大家也不会到处谣传夫人清白。这只是个意外!”
言下之意,官员们都在屋外,众目睽睽,如何脱身?
夫人眼神肯定,这是她的地盘,她当然有计策送二人悄然离去。
她将陌生男子拖入锦橱,怎奈男人臂膀宽胖,一条胳膊无论如何也塞不进去。夫人环顾房间,急切找寻是否还有合适的箱柜可以藏人。
林锦松开徐翊的手,起身调整男人姿势,遗憾未果。
正当林锦一筹莫展之时,缓回些气力的徐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手摁压男人肩髃,一手拉住男人小臂,听得嘎嘣一声脆响,男人落在锦橱外面的胳膊绵软地折了进去。
男人痛得哀嚎一声,夫人眼疾手快地抄起一个花瓶砸在地上,哭诉道:“你有什么可委屈的!像中毒的疯狗一样扑向我,被欺负的是我!不是你!”
林锦反应机敏,迅速接戏:“夫人冷静!此事绝不怪你!”
男人惊恐万状地看着徐翊,还想再出声嚎叫,被徐翊一记手刀劈在哑穴,瞬间不省人事。
林锦揽过徐翊,让他将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便于徐翊借力站稳。这一揽不要紧,林锦发现徐翊身上的冷汗竟然打透了衣裳。
林锦的心脏砰砰狂跳,她扭头看着徐翊,鼻尖蹭过他的脸颊,沾了颗他的汗珠。
徐翊仍旧神志虚弱,只是随着呼吸愈加急促,那股清爽的薄荷气味也越来越浓郁。
“他可是中了毒?”林锦低声向夫人确认。
如林锦所想,夫人的那句“中毒”并非空穴来风,应是在暗示她,徐翊身中奇毒。
夫人“哭着”将锦橱掩上,向林锦点点头,催促她赶快带着徐翊跳窗逃走。
薄荷的凉意侵袭林锦心头,将她的心脏层层包裹,林锦如坠冰窟。
原来她不仅连累了徐翊身陷险境,还连累了夫人失去清白。
罪魁祸首给徐翊下药,妄图构陷徐翊与夫人有染,而徐翊与夫人从中斡旋,这才保住了徐翊的名声,可是夫人的清誉……
林锦霎时羞惭满面。
夫人揽过徐翊另外半边臂膀,不知为何林锦迟迟不动,她复又强催林锦:“公主快些,万一有人闯进来,之前做的都白费了!”
林锦回过神,说道:“我们走了,夫人怎么办?”
夫人只让林锦放心。
“可是……”
在夫人坚定的目光下,林锦不再多言,决定照做。
三人一同快速移至后窗。徐翊余力不足,得由林锦先翻出窗外接应,夫人再将徐翊推出。
林锦扶着窗沿,跃到窗外,虽然窗户不高,但拙于运动的林锦还是不小心崴了脚。
没等她站稳,夫人就把徐翊推了出来。
于是,徐翊结结实实地摔在了林锦的身上。
夫人拂落窗沿的灰尘,干脆利落地关合窗户,转身望向墙上的一副挂画。
画中一男一女并肩而立,正是赵谋与夫人。
那是他们夫妇二人情定之时,赵谋送给夫人的信物。
夫人轻蔑地笑着,随手拿起一盏烛火,抛向那幅挂画。
是他不仁不义在先,岂能怪她不念旧情?
她揉乱自己的发髻,悲惨地嘶吼道:“夫君救我!这字画……这字画吃人!”
门外的官员们闻声纷纷呼叫赵谋,七手八脚地将他搡进屋里。
夫人泪流满面,一看见赵谋,就扑抱在他的身上,强忍心中嫌恶,缩在赵谋的怀里抽泣道:“刚刚,刚刚那个男人一气之下还要殴打我,公主为了救我,挡在我的身前,下一刻……下一刻!”
夫人忽地拔高音量:“他们两个人就被这字画吃进去了!”
趁乱涌入屋内的官员们看着那副挂画,挂画并无异样,只不过下角了火,火焰不断向上翻滚燃烧,顷刻间,男女的半个身体已被烧作灰烬。
可是字画吃人,未免太过玄虚。他们左右张望,找寻公主和男人的身影。
赵谋惊惧地看着扑面而来的黑烟,画中那一男一女好像活了过来,公主不再温婉可人,而是张着血盆大口向他索命,男人也不再安然入睡,而是背负冤屈,乘架这团浓烟向他讨要清白。
赵谋略一低头,怀里的夫人冲他欣然大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可是夫人的眼里并无喜乐,她的眼神漠然平静。上下半张脸神情迥异,好似两个人的脸皮强硬拼凑在了一起。
夫人怪异地笑着,对赵谋说:“夫君,那字画,吃人!”
赵谋不寒而栗,一把将夫人推倒在地,恍惚说道:“果真如他所言,这房子……这房子风水有问题!”
夫人哭得凄凄惨惨,可在赵谋眼里,夫人似哭似笑,似怒似哀,总而言之瘆得让人头皮发麻。
挂画浓烟滚滚,可是没人敢上前扑灭。赵谋眼睁睁地看着火焰将要腾烧到公主和男人的脑袋,两个飘忽无形的厉鬼马上就要挣脱桎梏,杀到赵谋眼前。
赵谋再也忍不住,尿湿了□□。
他抱住脑袋,癫狂夺门而出。
不明所以的众人看着赵谋逐渐发疯,心中森森然。此地诡异莫测,还是避免沾染邪祟,尽早离去为妙。
他们相继走出夫人房门,声称夜宴就此作罢,各自离散回府,却被刘斐然拦下。
“公主离奇失踪,怎可就此作罢?”刘斐然忧心忡忡,提议道,
“不如我们先回前院等待,遣派下人寻找公主。公主安然无恙,我们再走也不迟。”
官员们心下不悦,谁愿意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多留一刻?
奈何刘侍郎亲自发话,这份薄面不得不给。想来他们人多势众,血气方刚,邪祟应是不敢近身。
他们佯装理解应和,随刘斐然返回前院等待。
夫人见众人离开,擦干眼泪,拿起另一只花瓶,将里面的水泼向挂画,火苗熄灭,恐吓赵谋的鬼魂不见影踪,徒留满室烟雾缭绕。
墙根下,徐翊重重地压在林锦身上,林锦抬不动他,忍着脚腕涨痛,不停拍打着他的肩背,试图唤醒徐翊神智,可是徐翊始终不为所动。
眼看远处有人影晃动,林锦心慌意乱,紧紧环住徐翊的腰,使尽全力带着徐翊滚入一旁的青蒿丛,身形没入,几不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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