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看着季芙主仆离开,路司遥才轻蔑一笑转身回榻。就这站了一会的功夫,身体也已经虚弱发软,病来如山倒这句话,还真是有些道理。
将身上的衣服轻轻搭在床边,她便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只是这次,再也没有方才那般睡的深,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外面的动静,来回走动的脚步声,低喃细语的交谈,甚至还有风雪呼啸而来的怒吼。
天色渐暗,有人披着风雪,从城外赶了回来。受灾的村落虽然离城中不远,但今日楼廓本来是打算在城外歇下的,当地已经陆陆续续搭建了一些营账供灾民居住,救灾的士兵也大部分留在了当地。
楼廓今日本来也是打算留在那里的,奈何家里又一个重病之人,不由得让他牵挂,于是便又不嫌麻烦地回来了,马背上,还挂着两只野鸡。
如此寒冷的天气,还能找来这样两只野鸡,属实费了不少心力。
马儿到了季府的门口,楼廓便将马儿扔给了安柳,并吩咐叫他下去将这两只鸡处理了。
话音未落,人就已经跨过季府的大门,朝着里面去了。
黑色的暗纹大氅在雪色下肆意飞扬,犹如主人那着急躁动的内心,恨不得此刻就能走到路司遥门前。
一个月洞门拐角,楼廓险些撞上一个人。好在他反应快,往后撤了一步。
险些被撞上那人看见楼廓以后,面露娇笑,眼底都是惊诧之色,连忙行礼:“见过楼将军。”
此人正是将要离去的季芙。被路司遥从院子里轰出来以后,她一直站在门口等着,原本想着,天就快黑了,楼将军应该很快就能回来,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眼瞅着天色渐暗,马上就要伸手不见五指了,依旧不见他的人影,季芙便想放弃。毕竟外面实在太冷了,哪怕义父怪罪,自己也有推辞的理由。
好巧不巧,偏生让她在回去的路上等来了楼将军,怎能叫她不高兴呢。
楼廓看见她以后,并没有过多寒暄,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然后就想绕过她离去,却又在转身的一瞬间,被季芙叫住。
“楼将军,芙儿已经在此处等候多时了,还请将军留步,听芙儿解释昨日事情缘由。”
她弯着身子,脑袋伏得很低,做出一副亏欠难当的模样。果然是赏花之人精挑细选出来的花,她的义父,还真是下了不少心思。
楼廓冷笑,道:“季小姐要致歉之人不是楼某,刺史若是觉得是我不开心了,倒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
这话说得,他楼廓若是不开心了倒是好说,就是叫她给那个身份低微却又张扬跋扈的杂役道歉,直到他不生气为止。
可是,她季芙好歹也是刺史府里的千金小姐,叫她去给一个杂役俯首道歉,她委实不愿意。
袖子中被冻得通红的秀拳握得泛白,最后季芙问了一句:“敢问楼将军,那位公子可是将军极为在意之人?”
亲人?恩人?亦或者其他,总要给她一个理由,不然她真的不愿低头。
季芙以为,楼廓会和她解释路司遥的身份,却没想到,男人脸上危险眯起,一瞬不耐烦从他脸上一闪而过,他道:“轮不到你过问。”
说完,径直转身离去。
白雪皑皑的小院内几乎被黑暗笼罩,可唯有一处被橙光笼罩。
暖色的灯光从桐油纸慢慢溢了出来,不时有细软笑声从中溢出,惹得人不由得心神向往。
方才急冲冲的脚步在此刻转缓,他停在门前,望着那个方向愣神,紧抿的嘴角缓缓荡出一抹笑意。
看来,是醒了。
他抬步,朝着那抹暖光走去。
屋内,金喜正给路司遥布菜,虽然只有简单的风干肉干、咸菜和热粥,但对于饥肠辘辘的路司遥而言,已经算是知足。此处不敌京城繁华,珍馐美食自然没有,此刻的吃饭,并没有任何快感可言。
而另一边的银顺,则绘声绘色地和路司遥讲季芙被冻得浑身颤抖的狼狈模样,
坐在正中央的路司遥听了,满脸幸灾乐祸。她拿起一边已经有些冷掉的馒头,狠狠咬了一口,似乎极为解气。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主仆三人皆为之一怔,朝房门看去。
银顺先去开门,路司遥则继续吃手里的东西。
不一会,银顺回过身,看向路司遥,脸上露着怯,道:“主子,是楼将军。”
路司遥拿起筷子的手停顿了一瞬,显然,她没想到楼廓回来的这么早,可比平时早了一个时辰。
可她此刻,还不想见他。
她索然无味地扒拉两下碗里的东西,眸光迷茫。
随后她将手里的筷子一放,道:“让他进来。”
如此一说,金喜和银顺便乖乖退下了。
楼廓也是在门口,见金喜和银顺出来了,诧异了一瞬。
这是要让他和路司遥单独见面的意思,白天还对他避而不见,此刻却要单独相见,心里莫名的紧张了几分。至于为何紧张,他也说不清道不明。
好在此刻没有外人,不然恐有不好的言论传扬的出去。
他拂了拂身上的雪花,然后才朝着路司遥的房门走去。
屋内,熏香夹杂着烘人的暖意,瞬间化去了楼廓身上带进来的那一阵风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看向路司遥,没有前进一分。
路司遥显然是方从榻上起身没多久,一头乌发都未梳理,身上只是罩了一件宽厚毛领大氅,里面可见白色的交领水衣。
她就坐在那里静静看着楼廓,一句话也没有说,歪着脑袋眼睛波光涟漪,似乎在问:看你如此着急的见我,怎见了我又不说话?
见楼廓傻站在门口,似乎没有要靠近的打算,路司遥笑了,有时候真觉得这个男人呆傻傻的,一点都不像号令千军的骁勇大将军。
她道:“楼将军千里迢迢赶回来,总不会是为了看本宫一眼吧?”
楼廓这才正色,问了一句:“殿下身子可好些了?”
“你看本宫哪里不好。”说着瞟了一眼桌上的咸菜馒头,说道,“吃咸菜馒头都香。”
若放在以前,她是不会看这些吃食一眼,如今让这些东西上桌,不就是表明,她身体和心情都万分愉悦。
看着她故作坦然的模样,楼廓不由得笑了,但这笑,只是寡淡的皮笑肉不笑。
其实,他也没有料到路司遥会在这苦寒之地坚持这么久,深夜也在怀疑自己将她留下,是否是个正确的决定。他也会有被私心驱使的一日。
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看着路司遥的眼神无声染上了一层难以言说的心疼,而后开口:“一会厨房会送来一只山鸡给殿下滋补,这些白粥馒头,还是撤了吧。”
因为路司遥需要瞒着身份,所以楼廓也没有嘱咐季府的人改善她的伙食,只能自己私下偷偷给她觅食。
路司遥眉头一拧,旋即忽然笑了,道:“那山鸡,该不会是楼将军你,特意给本宫打来的吧。”
说完,拢了拢衣裳,起身,朝着楼廓缓步走近。
“白粥馒头,你们吃得,我就吃不得了?”她声音袅袅细柔,视线落在楼廓身上,似黏腻的糖浆,甜的人发慌。
不知何时,她人已经到了楼廓跟前,微仰起的下巴光洁清晰,眸子含着星光般看着他,道:“多谢楼将军关心。”
楼廓避开视线,眼帘一垂,却恰好看见了水衣下的波涛汹涌的起伏,衣裳薄浅,有一瞬他似是瞧见了里头的花纹。
他脑袋一抬,飞速看向前方的墙面。此刻耳廓的红,以分不清是外头待的太久的冻痕还是被不知名的躁动染红的羞红。
路司遥似乎也发现了他视线一扫而过的不对劲,虽说她对这个男人极为放心,不然她也不会如此大胆地放他进来,可此发觉不对劲以后,她还是尴尬了一霎,后退了一步,将敞开的衣裳系了起来,藏起了胸前的春光。
自己烧退了,梦里可能发生的一切已经没有发生的可能,她就是料定了这一点,才敢如此大胆,倒没想到自己先出丑了。
细细想来,梦不过只是一个提示,让她能够及时规避那些可能发生的风险,之前梦见落水她便有幸躲避了,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二人的氛围沉静了一瞬,似是无声地较量,谁也不想承认刚才的窘迫。
就在路司遥想开口赶人走之时,楼廓忽然开口。
“大军已经在受灾村落安营扎寨,将殿下一人留在季府臣不放心,还请殿下收拾行囊随臣前往灾区前线。”
听到此话的路司遥眉头一锁,感情回来不是担心自己,而是例行公事办叫她随军出行的。
心里一股无名火莫名就窜上来了,她长长吐纳两个来回,道:“知晓了,劳驾楼将军走一趟了。”
“殿下客气了,明日一早我来接殿下离开。”说完,又是久久的沉默。
路司遥是怄气不想理会他,但是楼廓却自觉自己的事情已经完成,想等路司遥一个回应,却见她迟迟没有出声,便不想自讨没趣,想告辞了,道:“若是无事,臣先行告退。”
“站住!”路司遥出声喝住了他,语气犹如点燃的爆竹,“姓楼的,你千里迢迢跑回来,就为了和本宫说这么一点事?我当你赶回来是担心本宫呢,闹了半天,倒是本宫自作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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