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宽阔水域,被几间并排的画舫中的华灯点亮,河面被染成黑黄相间的绸缎,莹莹地发着光。
“寻什么诗作肯定是幌子。”
谷欢清坐在区域内最大的画舫里,桌上的烛光随着水面波动而摇摆,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对面的齐思微还是易成护卫模样,一身黑衣,一边腿支起来,另一边舒展。
“唐公许是觉得有些事,从他口中说出我们会有所怀疑,不如亲眼所见。”
他们所在的船,算是河上画舫里面的公共区域,每个矮桌间隔着花鸟屏风,能听到四周热闹的歌舞与谈笑声。
他们说话也自如些。
谷欢清认同地点点头,“说起来,如今遇到的人都一个样,说起话来拐弯抹角的。”
齐思微眉毛皱起来些,“也许是我多心。但这似乎话中有话,好像拐着弯得骂我似的。”
谷欢清只是笑笑,看向了窗外不远处一艘小画舫。
来之前她便已经问过了系统,系统给她的回复是【洛花撼波光】。洛花是牡丹花的别称,春花落尽,如今荆县牡丹花开遍,那真是海里捞针。
如今真来了此处,却也是都明白了。
那小小的画舫上的彩绘,便是牡丹。想必指的就是那里。
一个姑娘端着酒壶酒盏过来,白瓷中酒满了一杯。
谷欢清抬眼看向她,状似无意地问道:“那个船上位置好,湖光山色,不知有没有机会过去。”
姑娘温柔一笑,“那是钱掌柜的船。有时他回来一个人喝两杯,不来时便空着。”
“这倒是可惜了。”谷欢清闻言遗憾道。
那姑娘微微颔首,接着便退出去了。
“所以,你觉得唐公希望你能登上那艘船。”齐思微现下也看向那艘船的方向。
船的位置特殊,距离其他画舫的距离都比较远,并不容易靠近。而且稍有些风吹草动,动静都会异常大。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继续道。
谷欢清收回眼神:“想必上面也有人盯着。”
理想情况下是等一个机会把大家的注意力都聚集到别处,他们好趁乱行动。但就怕一整晚都没有机会。
但谷欢清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没有机会就要创造机会。
*
一个酒盏越过屏风,落在了对面一桌宾客的桌上。正正好好砸在了他的中间的主菜里,大概叫什么年年有鱼。
那鱼被砸得翻了白眼,褐色的鱼汤飞溅出来洒了一桌子。
“混账,你就这么辜负我的一片真心。”谷欢清硬着头皮站起来,对着齐思微喊道,“我看不起你。”
谷欢清观察过扔酒的对象,邻桌那人穿着一个大氅,还没入夜太久,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大着嗓门开始同陪他饮酒的歌女攀扯,讲些没边的话了。
“他辜负了你,干我鱼汤什么事。”他喊道,一边的屏风被她晃晃荡荡的步伐推倒,压了一对正勾肩搭背,谈笑风声的两兄弟。
那人晃悠到谷欢清的桌前,一把就把他们的桌子给掀了起来。
这效果有些好得过分了。周围的声音愈发喧嚣,大家离开座位寻找着有没有什么热闹看。
她起身赔礼,“大哥,我一时气急,桌上的菜我都会赔给你的。”
他张口就要破口大骂,定睛一看谷欢清的容貌,立马换了嘴脸,“哟,竟是个泼辣美人。鱼汤的事我就不追究了,来我桌上我们说说话。”
齐思微起身,走到他们旁边,神色凝重道:“哪里的道理,她凭什么陪你说话。”
大哥立刻横眉怒发,“有你个负心汉什么事,这没有窝囊废说话的份。”
“大哥。”谷欢清把他往远离齐思微的方向推了两下,“你别同他置气。”说着,给齐思微递了个眼神。
如今她已经不好脱身,不如自己把这戏演下去,吸引火力,他趁机去那船上看看。
齐思微却挪了一步,站到了他俩中间,“负心与否是我们的事。与你个外人何干。”
“我却偏要管了。”他要越过齐思微,去拉谷欢清。
谷欢清被她拽着往前走了两步,后挣脱。她一直觉得自己和齐思微思考事情很相似,很多事不用说也能心领神会。如今怎么失灵了。
“别太过分。”齐思微见状,往他肚子上给了一拳。对方猝不及防被打了正着,吃痛的同时,拽着齐思微的领口拉扯他。
齐思微此时却扭头,给了谷欢清一个眼神。
谷欢清一瞬明白过来齐思微的意思。计划已经不成了。
他想让自己趁乱去牡丹画舫上。但她定是不能去的,齐思微看起来并不像武力超群之人,万一她回来秘密搞清了,他死了或是残了该如何是好。
“快住手。”她索性出手去帮忙。
于是,她反过来发现,齐思微也该是这么想的。现在她们俩一个都走不了,计划也便就此搁浅。
谷欢清一个手刀,往那人脖子上劈,被躲闪开后,差点被对方下意识的拳头,轮了一巴掌。
他的朋友们也过来救场,拉着他往回去。
*
这边正打的火热,却听到扑通一声,紧接着一声惊呼。
鞋底一齐踏在船板,混乱错杂,此起彼伏的喊声,“什么东西掉水里了。”;“有人落水了。”;’“天啊,快救人。”
船被人们的步伐弄得摇摇晃晃,水花声声。
“是有人落水了吗?”谷欢清拉住一个过路的人。
“是啊,但人影都没看见。救都不知道从哪救。”接着就匆匆跑开了。
几个人最后推推搡搡,都打累了,又被这突然发生的事吸引了注意。
齐思微俯身在栏杆处,往水了张望。谷欢清凑过去,夜晚的水面除了船附近的地方,一片的黑。现在一片水波都找不到。
谷欢清也探出身子,希望能找到些踪影,“落水之人都会挣扎,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画舫的小二们,陆续下水,划着小木船,准备点灯在水面上搜寻。
刚刚打得火热的大哥酒意上头,昏沉沉地歪在一边,他拉架的朋友坐在旁边的软垫上道:“其实人影都没看到,什么东西落下去也不一定。大家都爱听热闹的,实际上莫须有的事。”
“记得上船时都有登记,清查一下便知。”齐思微道。
他们对视一眼,这是个好机会。
*
牡丹画舫上的守卫,本拿着个小板凳坐在船头,现在探出头看水面上的热闹。
趁着人们纷纷下水找人,两人也混入救人的队伍中,弄了一个小竹筏。谷欢清倒是有些惊讶,齐思微竟然还是撑船的一把好手。
谷欢清从船尾攀上画舫,齐思微负责在水面制造动静,吸引小二注意。
她悄声走进内部,画舫内并未点灯,只能借外围的灯看其中的环境。
屋里陈设就是普通房间的模样,但模糊间可见奢华,丝绸罗帐,坠着碧绿的珠饰。一处软塌供人休息,书柜前是书案,钱绰应该会在这里看书。
软塌区域摸索半天没有看到什么诗作,连纸张都未见。谷欢清想先排除这个区域,之后再去书柜前细致地搜寻。
书柜上寻常的东西不少,话本小说,史书县志,琳琅满目,一定要锁定最为特殊的优先去看。
谷欢清抽出其中的荆县县志翻看起来。屋里光线昏暗,她阅读起来很吃力。
里面七七八八的介绍了不少。
比如像齐思微所说,县令孟要就任的年纪很晚,但功绩卓著,自他受任,荆县百姓的生活发生了质的飞跃。
粗粗翻到最后,里面夹着一张纸。谷欢清压住一角让它不随便移动。
但内容并不是诗作,而是一张借条似的票据,给出了白银百两,对象是莫延祁。
谷欢清觉得不可思议,莫家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而且钱绰对待这事也很随意,竟将借条随意夹在书中。
她仅看了几眼,就把书放回原处。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多片刻便多一些被发现的危险。
偏偏还发现钱绰有在书中夹东西的习惯。书柜上的书不少,是一个大工程。
书案上镇纸压着宣纸,是钱绰随意誊写的诗词,内容是前朝穷困潦倒,怀才不遇诗人,悲秋之作。
她一边感叹,在这样奢靡的环境里写这种诗,这诗人知道可能又愤懑地活过来。
一边转身在架子上寻找着是否有这位诗人的诗集。锁定后,谷欢清伸手取下,快速翻下来里面未夹着任何东西。
但这本诗集纸张柔软松散,像是阅读过多次的,钱绰可能时不时就拿起来看看。
她仔细看起来,翻页的手,在诗集最后一首诗停下来,那是一首不属于这位诗人的诗句,最后一句是:“草木摇落秋风尽,长风渡河满悲情。”
她捏着书页的手轻轻颤动,长风渡口是当朝开国皇帝起义出兵之地。
细细品来,这难道不是反诗吗?
最初唐公仅仅提到诗名叫《咏秋》,并未说其他。她和齐思微都觉得是掩护,没想到竟是真的叫她来看这首诗的。
那为什么不直接说这首诗,用意到底是什么,而这首诗的作者是谁,谷欢清脑海里的问题比来是更多了。
*
这时她听到外面传来喊声。
船上的小二,对着大船远远喊道:“真的有人不见了?”
对面答道:“是在船上唱昆曲的歌女,今日当值却不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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