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茎从淤泥中生长出来,粉色越靠近顶端越发浓稠。
茶叶在注入的水中上下浮动。
谷欢清知道他是想要自己问他荆县案件后续的发展。
齐思微错愕了一瞬,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这可能对不同的人并不相同吧。”
她闻言点头,确实只有这样的答案才会是正确的。
“我的话,可能会希望知道这个真相吧。”他并不知道谷欢清在问什么,但还是认真答道。
是的,如果是她可能也是一样的反应。
但如果一个问题无法解决,戳破甚至会带来更大的问题。以莫延礼的状态,万一发了疯也说不准。
随着谷欢清的思考,茶也终于泡好了,齐思微端着茶碟放在谷欢清面前。
“你就只想问这个?”
说来也奇怪,他从来都是一句只说半句的藏着掖着,如今主动提出只让人觉得有鬼,“齐大人这是卖得什么关子,直接说好了。”
谷欢清手指轻触杯子,热意从手尖缓缓传递,她仍不觉得他会毫无保留。
齐思微接着道,“我还以为姑娘会对钱府很好奇。”
谷欢清却低头看着茶汤笑了笑,“为去荆县也不是为了他,不是为了救你吗?”茶叶旋转着沉到杯底,“所以他跟我没多少关系。”
她是故意这样说的,她退,齐思微要想进,就只能把自己多剖开几分。
齐思微坐在她的对面,睫毛轻轻颤抖着,“我还以为你多少会有些好奇。”
“是查到了什么吗?”
齐思微摇摇头,“唐公杳无音讯,孟要走私人口的事没有证据。钱绰家也没有发现。”
“那你叫我问什么。”都快把谷欢清气笑了,“不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齐思微惭愧地笑了一下,“现在能做的也做了,我们的人一直在跟着孟要。”说着他又拿出一个餐盒,道:“尝尝这个,厨房刚刚做的。”
谷欢清盯着他的神色,眼神又移到那些精致的茶点上。
更加确定这不是自己的错觉。从荆县后面开始,齐思微就一改曾经的态度。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看来那边没进展,就又想从自己这里下手,还真是极致的利用啊。
最可气的是,他还是不愿意直接说,那种不爽之感,就这样在她心头胀满,就算经过生死又如何,自己连幕僚都称不上。
*
“柳方晏呢,回京城了吗?”她问道。
“他吗?”齐思微错愕了一瞬,不知为什么提起柳方晏来,“他现在就在府里。”
“原来还没回去。”谷欢清掀起眼帘,笑道,“怎么不请出来一起聊聊。”
“这边事情没结束,他说不急着回去。”
谷欢清轻轻抿了一口不那么烫了的茶,“太子对这件事这么关心?”她直言道。
“我也不太清楚具体的理由,毕竟我是通过柳方晏才对太子殿下有一点了解。”说着,齐思微又继续补充了一句,“柳公子也只是在这里借住罢了。”
谷欢清不理会其中的真假,只道:“那正好,一起聊聊吧,齐大人这样好的茶,他错过就太可惜了。”
齐思微目光直直地盯着谷欢清,“好,我叫人请他过来。”
柳方晏倒是来得很快,一进门先是和齐思微对视一眼,随后对着谷欢清道:“听说是有好茶不忘了我,特一起来品。”
“本就上好的新茶,加上齐大人亲手泡就,实在是不可错过。”谷欢清笑着道。
齐思微沉默着拿起茶壶想要斟上一杯,柳方晏却站起身,上前道:“我自己来就是了。”
谷欢清看在眼里。虽然柳方晏的身份仅仅是个没品阶幕僚,实际却是太子的亲信,他对齐思微的态度很尊敬,那么齐思微是否传闻那般受尽排挤而来到这,相当值得推敲。
柳方晏落座饮了一口茶,没说话。
谷欢清便主动道:“你们想查孟要的话也可以不从走私一事入手。”
“哦?”柳方晏抬头看过去,“还有什么角度。”
齐思微脸色没有开始时轻松,俊秀白皙的脸上透露着阴沉。
“就拿税赋来说,他手上完全干净的可能性很小。”谷欢清补充,“还有他为什么到晚年还要做官。记得说过,他为官风格颇为胆小,可就从前的经历来说,他可相当大胆。”
“姑娘的意思是,一条路走死了便换条路走。”柳方晏颔首思索道。
谷欢清认同后,状似无意地问道:“柳公子,为什么对这个很感兴趣,甚至不惜从京城过来?”
他的眼神下意识往齐思微的方向侧了侧,却没看他,“倒也不是,我们关系甚好,书信往来见他需要帮助我便赶来了。”
这谎言也太拙劣了。谷欢清视线无奈地在他们两人间转了一圈。柳方晏对各种问题可都相当的积极。
“竟然是这样。”她笑了笑,“那件事就也不必说了。我们聊聊别的吧。”
柳方晏听到这话,脸上一贯的笑意都凝固了几分,“聊什么。”
“比如,你们是自幼的友人,可以聊聊你们怎么认识的?”谷欢清说罢,又极为刻意的自我反驳,“不愿说也没什么,只是空坐着也是无聊。”
说着她转头看向一个沉默着的齐思微,从喉咙间发出了一声疑问。
“倒也没什么趣事。”齐思微回视过去,张嘴那阴沉的气息就褪去了一些,“就是小时候一起上同一个私塾,经常一起罚抄。”
“原来是同窗之谊。”
柳方晏也笑着点点头,随后没克制住地道:“刚刚姑娘要说的事怎么只说了一半。”
到底谁信他只是来帮齐思微的忙,“什么一半,刚刚不就一直在说你们幼时的事了。”
她今天不搞清楚齐思微这个人,她也不准备走了。
柳方晏实在没忍住咬了一下牙,脸上的青筋都跳出来了一根,儒雅书生的架子都要端不住,“确实孟要这件事本身不那么值得关注,但是我和太子殿下都很关注背后的官官相护的**。”
“他是一个很好的浮出水面的鱼。”
得知他透露出来的一点真实想法,谷欢清也认真了几分,“想必齐大人的缘由,也是于此?”
齐思微没有回答。
官银被劫朱伯爵的反应和很值得深究,他欲自己压下这件事就很有趣,“朱伯爵费尽力气想自己解决这件事,也是为了掩盖问题,免得牵连己身。”
豪门大家可用的偷税漏税的手段更多,也由此在收成不好时,吞并了很多平民百姓的田地。
齐思微答道:“其中弊病存在已久,朱伯爵是得利者,自然想掩饰。”
“那你呢?”谷欢清又问。
“我什么?”齐思微偏头声音柔和。
“人都有所求,获得钱财也好,稳固地位也罢。”谷欢清继续道,“你求什么,又为什么被贬官到这里。”
她可以拿一些情报置换,或者套话,但是她选择直接问了。
如果齐思微用被排挤之类的话搪塞,也就没什么其他好说了,丝毫没有信任的利用过于不加掩饰。
齐思微的眼眸就像那泡了过久的茶汤,缓缓波动。
他沉默了片刻,观察着似乎要把谷欢清此时又期待同时失望的神色全拢进来。
接着他努力收起全部情绪,只道:“我变法失败,自然要被调离政治中心。”
变法失败,这几个字在谷欢清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多么为国为民的初衷。失败,有是一个多么不被当权者相信和选择的结果。
柳方晏看向他,不易察觉地叹了一口气。
齐思微粉饰出来的无所谓,在谷欢清眼中粉碎开来。
她半天才道:“齐思微,我一直知道你是个好官。”这也是她一直没翻脸走人的原因。
齐思微盯着谷欢清开合的嘴唇,释然地笑笑,“这是我听到过最好的称赞了。”
*
他肩膀完全舒缓下来,语气都轻松了一些,“姑娘绕了这么半天,如今可以说了吗?”
“你们在钱绰,那里完全没有发现任何值得注意的事?”
“没有。”齐思微眼神落在一处回忆道,“除了他自己发印子钱,暴力追债,走私铜钱之外,也就是他自己的罪证外,并无其他。”
“这就是最奇怪的了,还记得那日在船上,我们发现的反诗吗?”
齐思微也似乎恍然反应过来。
“完全没有造反的迹象,那这首诗就不是他写的。”谷欢清思索后道,“最可能得是唐公,如今骤然失踪是不是在筹备什么。”
柳方晏捏着椅子扶手,震惊道:“这事情的严重程度就不止如此了。”
结合系统所说的【待到秋来香】,所指向的会是一个时间,“最快是不是等秋收,他就要有所行动了。”
这话说完,几个人都神色凝重地停止了说话。
“多谢姑娘。”齐思微随后打破沉默,“我们会紧盯着任何风吹草动。”
结束了对话,谷欢清从齐府回到戏班子,赵满溪和宋知殊都忙着新的杂剧,院子里空荡荡的。
走进屋里,她想许是因为自己太累神经过于紧绷,屋里显得阴沉不透风,便要去窗口透气,脚步却愈发沉重。
这时突然一只手帕伸过来,捂住了她的口鼻。
混乱间谷欢清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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