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齐思微起身,手上拿起来一个蒲扇。
“险些忘了正事。”
谷欢清移去目光,刚才注意力都放在齐思微本人身上,才发现那放在榻侧的药罐。
齐思微用扇子缓慢地扇着,火苗在陶罐下簌簌跳动。
谷欢清狐疑地看着他。
齐思微喃喃自语道,“还要再等一会。”于是放下手,转而抬眼看向谷欢清,“在外面遇到什么事了?”
“我还没问你在弄什么,你倒先问起我来了。”谷欢清对于说起程竹的态度,有些抵触,索性岔开话题。
齐思微握着叠起来的白布,把药罐打开,药的苦味失去压制彻底扩散开。
“抓了一味药给你。”
谷欢清眼神盯在深棕色的陶罐上,瞬间偃旗息鼓,不可置信道:“所以你在给我煎药?”
“你在牢里晕倒,请郎中看过说,你内在本就虚浮,又重伤未愈,经不起折腾。”
他拿起准备好的瓷碗,将药倒进去,递给谷欢清。
谷欢清垂着眼看向他的手,就算隔着布,药的热意仍然透过去,染红了他的指尖。
她伸手接过来,小心避开他的手指,鼻子探到碗的附近,及其苦涩的味道,滚烫着无法入口。
“大夫还说其他的吗?能恢复吗?”
其实多少还是有些不甘,想当年自己五十公里越野不在话下,谁能料一步步到如此弱柳扶风的境地。
“小心养着不会影响生活的。”齐思微答道,“只是药大概不能停了。”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药方,递给谷欢清。
谷欢清拿来由上到下扫视着,虽然她不了解,但也知道有些药十分名贵。
“这个药方并不完整。郎中还说,如果要彻底补上你缺损的阳气,调和内外阴阳不和,还要配合一味丹药,我还没有找到。”
谷欢清缓缓摇头,只道:“多谢你费心,如果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说。”
自己被柳方晏射伤,多少有些迁怒齐思微。但想到他为百姓谏言,为了推行变法,别人青云直上,他连降三级。为了获得助力,对自己也尽心,真是为生民立命。
大可不计前嫌尽力帮他,那箭也不是他射的。
齐思微莫名接收到对方意味深长的眼神,有些仓皇地移开视线,半天吐出来几个字,“这件事我也要负责任。”
谷欢清低着头对着药吹了两下,接着闷头喝了下去,被苦得脸皱了起来,有些难耐地把头偏开。
嘴上念了两句,“挺好,挺好,良药苦口。”
齐思微眼神柔和地落在她转开的侧脸,从兜里摸出来一块纸包着的枇杷糖,不由得笑着塞给她。
谷欢清接过来,看着没剥开,这是哄小孩呢吗?
齐思微忍不住打趣道:“还要我替你剥开。”
谷欢清忙摇了摇头,随手塞进了衣袖里。
“怎么不吃,解苦。”齐思微看着她捏着衣袖,神不知道游离到哪里去了。
“没那么娇气。”谷欢清回望过去,“自己好了。”
齐思微的目光也未像探寻什么,只是放在她的身上,好像答案就会呼之欲出。
她想他会认为花旦大多都是被父母卖到戏楼,自幼培养童子功,可能在对此疏忽。事实上,谷欢清父母俱在,但大多情况他们连自己病了都不知道。
只是曾经身体好,大多都经得起。
谷欢清受不了他的视线,觉得几乎坐立难安,于是主动开口改变话题。
“和亲那件事有新进展吗?”
“昨晚,公主殿下去面圣了。”齐思微提到此事神色凝重。
“可是发生了什么。”
“我当时并未在场,所知皆是谣传。”齐思微顿了顿,“据说公主哭得肝肠寸断,门外等候的人都听到了,进去看到圣上脸色十分难看。”
“之后呢?”谷欢清追问道。
“之后?没有之后。”
谷欢清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无声冷笑了一下。
“那公主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同她接触并不多,只是知道是个才华横溢之人。”齐思微思考道,“幼时曾一同读书,文章经常得先生夸奖。”
谷欢清垂眸听得有些压抑,“她叫什么名字,生辰是什么,你知道吗?”
问得心虚,但无论如何还是想要知道。之后寻到画像,便能一直锁定她的动向。
“你问这个做什么?”齐思微觉出些好笑。
“我想在甘云庵为她放灯祈福。”她也确实想这么做。
齐思微闻言也认真答道:“公主殿下姓名为孔重兰,生辰是八月初九。那位我跟随去扬城的人,是太子殿下,也是她一母同胞的双生子哥哥。”
谷欢清望向齐思微,太子殿下对自己妹妹被送去和亲没有反应吗?
齐思微看她带着些不甘的神色,就大概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是他只是叹了口气,起身去整理药罐了。
谷欢清也没说别的,往塌的里侧坐了坐。
太子殿下并不会阻止和亲,甚至乐意促成。
他之前到扬城去,也是受皇命,挣功绩,为未来铺路。牺牲妹妹,成功收回荆县后,他也算功成了。
父兄如此,公主殿下也难怪哭得伤心。
齐思微,看起来又同太子脱不开关系,如此还能谏言不要和亲,真是下了相当的决心。
想着谷欢清也长叹了一声,看向窗外半荒废的院子。
*
谷欢清托着脸颊,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又重来了竹前食府。
区别是这次她来得很早,门外的人不是很多。
小二认出是她过来说话,“姑娘您来了。”
“你们掌柜的在吗?”谷欢清抬道问道。
“她其实大部分时间都不在,事情都交给管事的做。”小二笑呵呵地答道,“只有她也吃饭时才来,平日我都见不到她。”
谷欢清回想起,上次她也刚刚同人吃过饭。这好像并不常见。
“她是还做很多其他生意吗?”
“这我们都不了解,我们是管事的雇佣的我们。”小二笑了笑,“不过最近她来得频繁多了。”
谷欢清皱了皱眉,觉得奇怪。
“她今日叫准备了午餐,可能也要来,问过后我知会你。”
小二离开后,谷欢清就起身往上次去的地方张望。
通向方亭的小径,一个人立在枯竹前,禁止随意进去。
谷欢清便又往其他方向转去。
早餐时间过去,距离晌午也差得远,客人稀疏,四下显得格外安静。
透过竹林的空隙,远远看到一个廊道,似乎同样去往方亭。
她在那等了片刻,似有人有过。
是纯白色的狐裘大氅,她认出是程竹那件。
那空隙实在是太狭窄,拼尽全力也只能看到一闪而过的掠影。
程竹走过后,后面跟着几个人,沿着廊道向前。
谷欢清随着她们前进的方向走着,廊道却被厚厚的竹林挡了个干净,光都透不过来。
显然她的身份不止是食府的掌柜。
贩卖情报的中间商,提供交易场所的老板娘,似乎不止如此。
谷欢清揣着疑虑,回到竹前食府的堂前。
她枯等了一段时间,程竹似乎在进行一番长谈,客来客往,来人逐渐多了起来。
等到客人渐渐散去。
谷欢清几乎觉得她不想见自己时,小二来叫了她。
进到竹林里,程竹还是一个人在那坐着,桌上原来吃饭的痕迹,都撤下去了,独独放着茶壶和两个茶杯,白瓷上有两朵兰花,釉质均匀,是一等一的上品。
她披着的衣服,正是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件狐裘。
白茫茫的如同那失去的北疆草原上一望无际的雪。
“你来了。”她一点也不惊讶。
谷欢清看出便道:“你知道我会来。”款款落座在对面。
“不奇怪,若你那日离开后打听过我,自然也会动心。”
她话说得倨傲,脸色的憔悴比上次更严重,说起话来也更淡漠干练。
“那你上次说的话还作数吗?”谷欢清看着她的神色。
“作数。”
“我来您的店接替管事。原来的管事去哪,他似乎也深得您的信任。”谷欢清缓缓道。
程竹似乎对此毫不关心,“无妨,他能力不及你,自有他的去处。”
“齐思微那边我需不需要告知他。”谷欢清如此是在试探她的态度。
程竹抬起的眼神里呆着一些揶揄,“你需要事事同他汇报?”
“什么都好商量,但是听您的意思我可以瞒下来。”
程竹不再推诿,表达看法道,“我对他不感兴趣。”
谷欢清轻轻皱眉,不信任她的说法,所以对她的隐瞒不耐。
“我只对你感兴趣。”
现在对自己感兴趣,其实是对荆县,对唐景感兴趣。
如此说来,根据利益关系的紧张程度。举国谁对自己最感兴趣,谷欢清心里无端生出猜测来。
她莫非是公主殿下。
她依据程竹的外貌,和在齐思微那里获得的信息,问系统居然真的得到了回复,系统答【花中四君子】。
“竹”“兰”这要素的集合,印证了这一点。
四君子中的竹,花中即竹林间。
谷欢清在得到答案时,神经一点点兴奋,她的愈发疲惫似乎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但她的眼神的斗志昂扬,暗中筹划且生意兴隆的食府,在此不停的会面,似乎都与齐思微描绘中哭泣的才女相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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