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就当做是我送给你的一场粉红色的雪。”

原本不应该这样的,但很奇怪,这句话还是穿越时空来到此刻在屋子里盘旋。

谢黎有点头疼。

她很确定当时自己的确已经失去了意识,灵魂抽离的感觉并不太妙,那种感觉她太熟悉。所以绝无可能在她离开之后,还有一句话追着跋涉千里跑了这么远,来到她身边,让她听见。

而且,这句话这么的熟悉……

真是烦死个人。

谢黎烦躁地捋一把头发。

西欧边郊远离人群的某处海边,一栋颇有些年代的古堡矗立在山崖上。事实上说是古堡略有些夸张了,但它确实不小,而且有个很大的院子。

“所以说为什么要搞这么大的院子?明明也不经常住。”陈久杉拖着下巴坐在椅子上看向她。

“每个女孩都做过一个公主梦的。”谢黎翘着二郎腿躺在沙发里嗑瓜子,瓜子皮扔得满地都是,“而且会希望被玫瑰簇拥。”

“首先说明,我对女孩们的公主梦没有半点意见。”陈久杉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但是您的美梦能否通过自己勤劳的双手去实现……”陈久杉重新托起下巴,“而不是只知道躺在这里嗑瓜子,反而把这么大个院子的打理统统交给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陈久杉说着指了指自己。

“哦?”谢黎直起身来看向他,小男孩不到一米五的个子,穿身小西服带个金丝镜框,活脱脱英国小绅士的模样,“真可爱。”谢黎站起身摸摸他的脑袋,上楼准备补会儿觉,“记得把地扫了,十三岁的小孩子。”

陈锋去世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谢黎在二楼面向太阳的那间屋子里对着满院的玫瑰画画,一幅画完成一半,谢黎叹口气放下画笔,静坐良久。

陈久杉的敲门声把她从长时间的放空中拉回现实,小男孩眼眶红肿,小脸蛋儿上还挂着模糊的泪痕。他走进来把下午茶的托盘放在桌子上,然后看向谢黎,“很抱歉来向您请假——如您所知,我恐怕必须要短暂地回家几天。”

谢黎招招手示意他过去,抬手揉揉小男孩的脑袋,把他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弄得略微凌乱。这是她经常爱干的事情。

只不过这次小男孩没有再向往常那样捂着脑袋气得跳脚,他只是很哀伤地看向谢黎的眼睛,然后眼泪扑簌簌落下来,“我没有爷爷了。”

晚间的时候陈昌华开车来接儿子回家,谢黎请他进来喝杯茶。

“许久未见,您依旧美丽如初。”陈昌华接过茶杯在沙发坐下,“希望这段时间久杉没有给您添麻烦。”

谢黎摇摇头。事实上一直是她在给陈久杉添麻烦。

“那我就放心了。”陈昌华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很高兴您过得不错。”

“葬礼是哪一天?”谢黎问。

“三天之后。”陈昌华回答,“需要来接您吗?”

谢黎又摇摇头。

陈昌华点头表示明白,又坐了一会儿,短暂地寒暄过后带着儿子起身告别。

谢黎把两人送出门外,看着他们的车辆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直到最后一点灯光不见,眼前只余下漫天星空。穿过开满玫瑰花的小路,谢黎踩着月光回家,才发现那杯上好的英式红茶一点没被碰过,已经放凉了。

谢黎二楼的走廊里有一面很长的墙壁,上面贴着繁复花纹的进口壁纸,还挂了很多相片。有一些单人相片,也有的是谢黎和某个人的合照,更多的是某些人的画像,都是些意气风发的少年人。谢黎顺着走廊缓缓向前,最后在一个相框前停下,照片里的男孩透着稚嫩,冲着镜头傻傻的比剪刀手。

是很久很久之前,十五岁的陈锋。

那天他像往常一样戴了顶草帽蹲在玫瑰丛里除草,打扮的像个农场主。谢黎拿着新买的相机从二楼探出头来,透过取景框看见因为拔草用力过猛摔了个屁股墩儿的陈锋,笑着喊他,“回头!”

陈锋后仰起头看过来,然后咧开嘴冲镜头比了个耶。

葬礼那天是一个阴雨天,连绵的小雨下了一整夜,直到天空大亮,太阳很高地挂在当空,雨势才渐渐停下来。

谢黎换了身黑色的长裙,从花园里摘了最美的一朵玫瑰,别到胸前。

收拾妥当,她出门去参加一场葬礼。

这是一个很庞大的家族,有着成功的家族企业和人际关系。谢黎没有进教堂,只是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来往的宾客,直到里面响起唱诗班的声音,音乐从里面传来,谢黎微微颔首在心里默默祷告。

路过的小孩子在街边追逐打闹,有位小女孩没注意不小心撞到她身上,吓了一跳赶忙鞠躬道歉,“姐姐你没关系吧?”

谢黎笑笑微微摇头,“没事的。”

“你也是来参加葬礼的吗?”小女孩抬起头看向她,伸手够了够她胸前的玫瑰花,“怎么佩戴这样鲜艳的颜色?”

谢黎笑着蹲下来,好让她可以摸到自己的玫瑰花,“因为是很重要的人,所以要打扮的好看一点。”

小女孩撇撇嘴,表示不理解,但还是看向教堂,那里面的人们正在祷告,花圈摆满了教堂周围,“是位什么样的人物呢?”

“嗯……”谢黎想了一下,“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孩、青年、大叔,后来也是个很可爱的老头。”

“怎么这样说话呢……真是不礼貌。”小女孩皱着眉看向谢黎,然后又抬手放到她脑袋顶上轻轻拍了拍,“不要难过,好运回来!”

谢黎绽开笑容,手指藏在衣摆下面微微弯曲,一颗糖果落在掌心,“玫瑰花不能送你,可以请你吃糖。”

小女孩笑嘻嘻地结果糖果,表示感谢后笑着跑开了。

谢黎微笑着注视小女孩离去的身影,然后转身看向教堂。祷告已经结束,人们缓缓走出大门。

葬礼在一个开满车矢菊的山坡上举行,在夕阳落下之前,家属们围在墓碑旁边和亲人做最后的告别。谢黎站在远处望向西边的余晖,落日把天空染成玫红色,像是一副油彩画。

葬礼结束以后人们结伴离开,陈昌华注意到谢黎,和家人简单交代后向她走来。

“一直找您来着。”陈昌华在谢黎身边坐下,“夕阳无限好啊!”

“父亲生前几年还刚刚去过您的演唱会,为此直到生命尽头仍会感到开心和安慰呢。”陈昌华陷入回忆,“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依然记挂着您。”

晚风吹起层层花浪,泥土的香气夹杂着花香在身边萦绕。太阳快要落山了。

“依然是个可爱的小朋友呢。”谢黎轻轻微笑,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然后伸手拉起身旁的陈昌华,“要去和小朋友做最后的告别了。”

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开满小花的草地上,影子也变得摇曳。谢黎摘下胸前的玫瑰,花瓣依然鲜艳,带着淡淡芳香。她把花枝轻轻插在墓碑前的泥土中,墓碑上照片里的老人目光和蔼且静静有神,平静地望向远方。

“再见了,小锋。”谢黎轻轻拍拍墓碑顶部,就像是轻轻拍上某个小男孩的脑袋。

陈昌华走后,谢黎一个人在草地上躺下来,顺便从耳朵边揪了一根小草叼在嘴里,哼一首不知道名字的小调儿。

“真的是你啊。”

头顶上想起一道声音,靴子踩进泥土里的声音由远及近,紧接着一张脸出现在头顶。

谢黎坐起来,看着来人皱起来的一张脸,颇为无奈,又有点好笑,“好久不见。”

“谁要和你好久不见。”陈予安撇撇嘴,撩起衣摆靠着她坐下来。三十多岁的人了依然像是个小姑娘,时光仿佛真的偏爱美人,舍不得在那张脸上留下半点痕迹。

“真的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啊。”陈予安转头仔细地上下打量谢黎的脸,“哥哥告诉我的时候真是吓了一跳呢——谢长老,吃你一口肉可以长生不老吗?”

谢黎无语。

“不行吗?那,喝一口血呢?照着脖子咬下去的那种……电影里不都是那样演得?”陈予安比划了一个吸血鬼的动作。

“直接变成鬼不是更快吗?”谢黎忍不住翻白眼,“也更实际一点。”

陈予安:“还是依然让人讨厌啊……”

谢黎:“……”

“明明知道你死掉的时候狠狠地哭了一场。”陈予安曲起腿把手撑在膝盖上,“浪费感情。”

“嘿!”谢黎作势要打她,被陈予安笑着躲开,谢黎自己也笑起来,“那作为补偿谢长老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许愿吧平凡的人类,我将赐你无尽的宝藏,或者永久的青春?”

“啊~”陈予安装模作样地闭起眼睛,“想再要三百个愿望呢。”

“你可真敢。”谢黎扯起手边的野花扔她后背。

“哎呀,小气!”陈予安吐吐舌头,“一个愿望的话……希望爸爸可以活过来,可以长久地活下去。”她沉默着看向远处的墓碑,黑暗几乎要将它完全吞噬,在那之下沉睡着最疼爱她的父亲。

“没完没了地活下去有什么好的?”谢黎叹口气重新躺下,双手垫在脑袋后面,“一次次地见证亲友离世,一次次和相爱的人分别,到后来连时间都变得模糊,那些跨越千年来到此刻的,除了寂寞一无所有。”

“吼。”陈予安低头看向她挑起眉梢,“原来神仙也有烦恼呢。”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静静看着最后一点光辉消失在地平线以下,星空开始清晰,铺盖在两人头顶。四下归于平静,微小的点点虫鸣或近或远地响起。

“走啦。”陈予安站起身理理自己的衣服,然后伸出左手摆了摆,“谢谢你送得镯子。”

没有灯,那点金色隐在黑暗中一点看不真切。谢黎却清楚地知道那是个怎么样的镯子。

她笑了笑,也抬手挥了两下,想了想还是说声,“再见了。”

是一直沉浸在父母兄长满满的爱意中长大的小公主啊,曾经因为刚出生太过娇弱时不时的就要发个烧生个小病,可疼坏了做爸爸的。所以特意来为小女儿求一个平安镯子,希望女儿能健健康康的长大。

谢黎沉浸在回忆中不觉笑出来,那个连喝奶呛到都要把爸爸心疼坏了的小丫头,如今也是可以自己面对风雨的人了呢。

回到家里,谢黎脱力一般把自己仍进床里,仰头看着头顶的水晶灯。认识陈氏,是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久到记忆微微泛黄,变得斑驳不清。谢黎微微皱眉侧身把脸埋进被子里,在无人知晓的黑暗中,几不可闻的小声啜泣。

记忆里那个时候曾有一个人许诺着满城飘落的粉色梨花冲她浅笑,那人告诉她:

这一场纷飞的花瓣……

就当做是我送给你的一场粉红色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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