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今夜盛京的热闹更甚于除夕佳节。

打宫门城墙上看,家家户户门前扎红绸树上挂灯笼,各式的花灯街边坠满,绚丽的烟火映满天际。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箫鼓喧空,花光满路,灯火通明的十里红街。

两侧的城墙上挤得满满当当,不少宫女太监聚集此处,享受这难得的盛会。小豆花攥着谢黎袖子拼命往里挤,好险没给她衣袖扯个口子,总算是沿着墙根寻了处落脚,能够目无遮拦地一眼看遍整座盛京。

“哇!”小豆花被眼前景象震撼的话都说不出,满目富贵荣珂,京华软红十丈。

这处离主城楼实在有点偏远,谢黎侧目看了半饷,只见主城楼上人头攒动,却是连人身形都难以分辨。

“放烟花了!”远处山际最先升腾起一颗火星,直冲霄汉,砰然一朵绚丽牡丹镶嵌浓浓沉夜。

小豆花激动地拉谢黎看,就见那牡丹一朵朵从城外连绵进城,衔接成花朵做的珠串,在长街十里红绸的上空怒放,又化作漫天星火。

宛如银河倾泻,恍惚星辰坠落。

“小黎!”有人在这星河灿烂中高声唤她姓名。

谢黎骤然回头,发髻上的蝴蝶簪子随之抖动,像是活的一只彩蝶落在发梢。

城楼底下,大雷高举着一只不知哪里弄来的兔子灯笼冲她挥手,笑得见牙不见眼。

“哎呦~”小豆花也被喊声吸引,挤眉弄眼故作夸张地惊呼道:“是大师兄呢!”

谢黎假意嗔怪,“可把你能的!”又笑着说,“我去去就回!”

小豆花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斜着眼睛只顾笑。

这一路远是不远,却实在难走,谢黎逆着人潮往外挤,颇有些进退维谷的尴尬处境。好半饷摸到台阶下得楼来,才发现城楼底下更甚于楼上,不少难得赶上宫门大开也进来凑热闹图新鲜的平头百姓此刻乌泱泱挤在宫门城墙下看烟花,摩肩擦踵,喘口气都费劲。

谢黎踮着脚伸头探脑四处寻摸,哪里还能看得见大雷的身影,无奈叹口气蹬蹬酸麻的双腿,衣袖底下缓缓曲起了右手食指。

就在这一瞬间里,后背结结实实贴上一个温暖宽厚的胸膛,一股淡香丝丝缕缕沿着发梢绕到鼻尖。

身后带着笑的一句话已经在耳朵边响起,“到哪去?”白英几乎将她半个身子环绕在身前,刚好一低头看见她头顶缠丝的蝴蝶簪子,伸手拨弄一下,蝴蝶翅膀就跟着颤动两下。

“怪好看的。”白英笑起来,他又换回了平日里的玄色素衣,不似刚才那般的,花枝招展。

“你怎么在这?”谢黎很是惊讶,甚至于有些着急了,“被人看到怎么办!”

“无妨,我常年在外,这宫里宫外知道我的多,见过我的却只零星数人。”挤在人群里,两人难免凑得紧贴,白英一笑呼吸都洒在谢黎脸上,“况且——我不是和姐姐说好了要一起看烟花?”

谢黎心头忽然就轻轻一个跳动。

大抵是烟火辉映,人头攒动,而那人的眼睛又实在生得好看。

“我特意给你带了礼物。”白英从衣服里掏出个琉璃做得小瓶,瓶子里半截沙土。

“我在北疆待了六年,对北疆的归属感甚至远胜于在盛京的许多日月。边关苦寒,却也真正自在随性,我喜欢那里。知姐姐要来,日夜兼程赶回来想将塞北说与你听。”头顶璀璨星河烟火,少年眼眸更比星辰耀眼。

“我想将塞北的长河落日带来给你,想将塞北的大漠孤烟带来给你,想赠予你大漠上空的风,和风声嚣赫里最烈的马。”白英呲牙笑起来,晃一晃手中的小瓶,“所以我从大漠深处装了半捧黄沙,它里面有风的声音,和我生活了许多年的辽阔天地。”

小小一枚琉璃小瓶,谢黎握在手中温温热热,是那人贴身放在心窝暖了好半饷的温度。

“姐姐还着急走吗?”白英歪头扯着她的衣角笑,“我久未归京都要忘了盛京城长什么样子,今儿个外头又实在有意思的紧——姐姐同我跑出去玩吧!”

谢黎却是微微蹙眉有些纠结,她四下又寻了眼大雷,却是哪里都不见他身影,这地方人多到走动都费劲,要大海捞针般找个人,实在是不容易。

“和我一起去吧。”白英扯着她衣袖小小声的在她耳边撒娇,“多年未见,姐姐都不想我。”

“好。”谢黎笑起来,手里紧攥着琉璃小瓶,仿佛听见大漠上的风从耳边刮过。

这样人挤人的地儿,走两步就要跟丢,白英便紧紧拉住谢黎右手,用身体从人群里开出一条路。

头顶又升腾起一株顶绚烂的烟花,把漆黑黑的天染成了姹紫嫣红的画。

这是我孤独几百年的艰难岁月里,见过最美的夜空啊。

一路挤挤碰碰地终于到了宫门口,都能隐约听见了外头小贩的高声吆喝,和街道上熙熙攘攘的喧闹。

“我听说秦泰楼今日新上了醉仙鸭,外焦里嫩入口即化,姐姐一定……”白英眉飞色舞地给谢黎介绍,话说到一半这一定如何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有刺客!”宫门城墙上一声惊呼,紧接着是四下迭起的尖叫。老百姓们哪见过这种阵仗,呼天喊地仓皇逃窜,本就拥挤的宫墙根更加混乱。

谢黎也吓了一跳,立时曲起右手食指,确定小公主平安无事,和白英交换一个眼神,彼此心领神会。

“你先回宫内等我!”白英急匆匆丢下一句话,赶往城墙上护驾。大批的侍卫涌向宫墙,同时宫门内外被层层围住。

“这是怎么了?”身边带着小孙子来看烟花的阿婆搂着孩子惴惴不安。

“嘘,当众行刺可是天大的事,保不齐受了牵连便是要掉脑袋的!”旁边一人出言提醒,这一下倒更叫得人心惶惶。

谢黎这些年懒散惯了,事实上目标人物的生平往事她一贯是不在意的,因此对当今局势可谓是一概不知。

如今很是吓了一跳,不禁出声询问,“刺杀皇帝这般诛九族的大罪,谁好端端的能如此不要命?”

此话一出,周围又是一阵抽气,静默了半饷,才有人隐在人群中小声嘀咕,“这可说不好,当朝软弱无能,百姓民不聊生,近年来北疆南蛮愈发嚣张,各方诸侯又蠢蠢欲动,我看这世道啊,早就是烂透了!”

“快闭嘴!这种话也敢说得!”

谢黎听着,只觉心惊。

这处的争吵她也顾不上了,很担心城墙上的小豆花,食指在拇指指腹上轻叩两下,转身就来到了皇宫侧门的石阶前,小豆花正挤在人群里跟着人潮往下跑。

被谢黎一把拉住小丫头吓得浑身一哆嗦,见到是熟悉的亲人才小嘴一撇就要哭出来,“黎姐姐你去哪里了,吓死我了!”

“没事没事,咱们先回去找师父。”谢黎柔声安慰,拉着小孩的手往宫内跑。

身后的躁动依旧不小,谢黎转弯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瞟一眼,宫门外遥遥一队红袍骑兵,策马扬鞭疾驰而来。

赶回居所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掌事嬷嬷带着侍女逐一清点人数。见她们来了大雷赶忙招呼她们过去,苏倩也迎上来被小豆花一下子扑个满怀。

“我在宫墙下等了半天也不见你来,实在担心的紧。”大雷伸手将谢黎虚抱一下,再揉一揉小豆花的小脑袋,“吓坏了吧?”

小豆花只嘿嘿地呲着牙乐。

“情况怎么样了?”谢黎小声问大雷,“圣上和公主没事吧?”

“听说刺客已经伏法,圣上和公主受了不小的惊吓,好在并无伤亡。”大雷回答,“多亏了少将军及时赶到,才将那贼人一举拿下。”

“可知道是何人行刺?”谢黎问。

“只听说是一女子,假扮宫人混进来,其余便无从知晓了。”

谢黎微微蹙眉,“仅凭她一介女子,竟能这般成功地混进如此宫规森严的□□内宫?”

大雷摇摇头。

皇帝和公主在宫门口遇刺,简直就是在啪啪打皇室的脸面,听说皇帝回宫中发了好大的火,下令彻查皇宫内外,以免刺客留有同党。宫中一时人人自危,生怕一不小心成了那贼人的同谋,惹上杀身之祸。

而这些宫外进来的江湖艺人们自然就成了盘查的重点对象,大家全都汇聚在中心的院子里,宫女拿着册子挨个问下来,要把今晚去了哪里,和谁一起,做了什么说得清清楚楚,稍有模糊便要直接带走去监牢中仔细拷打。

寅时过半,头顶的天儿黑的一丝缝都没有,浓稠又阴沉。

谢黎跟着师兄弟们一同倚靠在院里一棵老榕树下,等待搜查和盘问,她睡不着,仰头看着东方黑沉沉的天,短短几个时辰前的喧闹烟花竟仿佛梦一场,到现在只余死寂。

“陈汉戏班在何处!”掌事嬷嬷坐在屋里叫。

谢黎恍然回神,这是到他们了。拍拍趴在她身上睡觉的小豆花,谢黎跟着大家往屋里走。

他们的住处里里外外被翻了个干净,好在并无什么可疑物件,接着就是嬷嬷挨个盘问,挨到此时大家都是疲惫不堪,问得东西也是能简则简,很是顺利的问完了大半。

大家松松懒懒擎等着回屋休息,不想问到谢黎的时候出了岔子。

老嬷嬷四十来岁的年纪,一双眼睛却是明亮得很,坐在红木的太师椅里端着杯热茶吹了三下,抬眼目光针似的扎在谢黎身上,“我再问一遍,姑娘还是仔细想想清楚——你从城墙下来到圣上遇刺这么长的时间里,师兄弟们都说不曾见你,那你究竟和谁一起去了何处!可是在暗中与刺客勾结!”

谢黎回答不出,急坏了一旁的小豆花,“黎姐姐你快说啊,你不是去找大师兄了?怎么就没找见呢?可是迷路了?”

“迷不迷路可不是姑娘一张嘴能说了算的。”嬷嬷撂下茶杯,无意再同他们过多纠缠,“带下去,仔细盘查。”

众师兄弟们都慌了神,奈何好话说尽也无可转圜,谢黎被一左一右架出院去,大雷仓皇追上来,也只来得及往她手里塞个小钱袋让她应急,“小黎千万切莫惊慌,师父和师兄弟们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

谢黎点点头,还想说些什么,已经被扯着衣服强硬地拽了出去。外面有带刀的侍卫守在门口,等着将各处搜查出的可疑人员一起压入大牢。

十分意外的,谢黎看到了林深。

带着满身疲惫,和露水气味。

两人目光对上,现下实在不方便交谈,林深略显无奈地冲她笑笑。

连在一起的十几副手镣将众人连成一串,谢黎跟在队伍里往前走的时候,身后刚好徐徐亮起一线天光,将身前的人影层层叠叠,拉得好长。

她回头看去,钩心斗角碧瓦朱檐,巍峨百年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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