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西要丽达坐着,好让她拿鲜花装饰头发。
靠着橡树实在适合打瞌睡。
丽达在橡树下睡着的时候,她黑色的长发上已经编了无数辫子,别上了粉的、白的、紫的各色花朵,头上还戴上了巧手编织的花冠。
格蕾西仗着现在后花园没有花匠看守,简直有点玩疯了。
她脸上满是病态的红晕,绿色的眼睛却写满兴奋。
家里大人觉得她体弱,向来是不怎么准她在外面玩的,要不是现在德维尔家频频死人,恐怕她还被看得没机会出门。
格蕾西看准了后花园转角的一朵粉蓝色的花,刚把它采下,就听见灰白的石墙后面有隐约的声音。
那有一处放着弹竖琴的小天使雕像的喷泉,长年水流不息,但现在喷泉后还立着两个人,正在争吵。
其中一个人是特伦斯,他缺乏阳光照射的惨白脸庞因激动而泛出粉红,对面的阿维斯则是与之相反的小麦色皮肤。
两人自见面认识以来一直在吵,从吵双方的母亲、到攻击彼此的品味、衣着、身份,恨不得连对方家里养的鸡生出的蛋都要嘲讽一番。
气极了阿维斯会说对方是个阴沉古怪的老男人,而特伦斯则说自己碰上了个不知礼数的野蛮人。
可能是因为每次一见面就被对方气得心脏怦怦直跳,他们逐渐吵出了感情。
格蕾西没见过这种相处方式,她一开始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吵起来,后来见不得自己喜欢的两个人彼此仇视,常常去劝架。
劝着劝着,变了味。
格蕾西也想和阿维斯那么亲近,对方可以在她面前展现出鲜活的自己,但是她一和阿维斯讲话就磕巴。
对于特伦斯,格蕾西知道他不可能喜欢自己,他曾不止一次说过很讨厌自己这张脸,尤其不肯看自己的眼睛。
喷泉前,特伦斯吵完架愤然离去,阿维斯坐在石阶上开始发呆。
这段感情显然使得阿维斯很痛苦,她厌恶德维尔家的所有人,因为要不是德维尔她的母亲就不会在外流浪,就不会嫁给铁匠辛苦操持家务多年,也不会离自己而去。
但她又爱上了自己讨厌的人,明知道对方肤浅、阴沉、愚蠢,仍然爱,明知道对方想把她圈在怀里再不去涉足广大世界仍无法狠心一刀两断。
格蕾西看出了阿维斯的复杂心绪,不知怎么心里涌出一股陌生的火焰。
等到看着阿维斯进了屋,格蕾西才发现自己揉碎了那朵粉蓝色的花,染了一手新鲜的花汁。
格蕾西决定主动出击。
她知道大哥最喜欢喝窖藏了六十年的红酒,亲自去地下酒窖拿。
丽达被格蕾西晃醒的时候,鸟啼虫鸣,微风不止,正是睡觉时。她几乎要以为自己是来度假的了。
然而谁叫自己是女仆菲雅,只得放弃午睡巴巴跟在小姐身后,当然了,对方眨着那双绿眼睛跟你说一个人取酒害怕的时候,也很难让人拒绝。
去酒窖的路上需要穿过厨房,那时候厨房里的人就已经在热火朝天地备餐了,砍鹿腿的声音砰砰作响。
格蕾西微皱眉头,丽达顺口问道:“害怕?没事,我给你挡着,这点小场面对我来讲算不上血腥。”
格蕾西轻声细语地说:“不是,只是又吃鹿肉,有些腻了,我好久没有吃鱼了。”
旁边提着水桶,不停擦洗地板上溅出来的鹿血的仆人耳朵一动,惊喜地上前对砍鹿腿帮厨喊起来:“小姐说不想吃鹿肉,想吃鱼。”
格蕾西带着丽达走远了。
帮厨把砍刀猛地砍在砧板上:“鱼?我从哪给她弄鱼来。”
另一个临时顶上主厨位置的仆人气急败坏:“我早跟你说了不要做鹿肉,你就是不听!”
帮厨涨红脸吼起来:“你说得轻松,有本事你来处理啊,我再动一根手指头我就是你大爷。”
“你……你说什么?!”
厨房里一时乱糟糟起来,烤着面包的女仆脱下手套叹气,非常想念汤勺夫人拿着长柄汤勺打遍厨房上下的时候。
吵闹的声音没有传到酒窖,丽达举着随手薅来的烛台小心地为格蕾西照明。
她本应该在调查陈年旧事,现在却陪着小姐准备着讨好坏脾气大少的事宜,丽达不禁叹气。
格蕾西听见叹气声后立即抬头,望向丽达的绿眼睛里被烛火照上一层柔和的光泽。
“菲雅,我知道,你会帮我的对吧?不管何时何地,什么情况,你都向着我。”
丽达被这眼神弄得颇不自在,脸腾一下就红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点头。
格蕾西满意地勾出一个笑容,托起挑好的,有六十年年份的红酒。
午餐吃的果然是鱼,可能是心情好,格蕾西胃口大开,多吃了半个馅饼。
反而是特伦斯,不大喜欢吃鱼,似乎还被一根鱼刺卡住了牙龈。
不过他为了保持风度,只是默默皱眉,拿餐巾捂住嘴,吐了一嘴带着少许血迹的口水。
加泽尔夫人优先关注病号,没管特伦斯的动静。
她将格蕾西招到身边摸摸额头,随后表示这次应该会很快病愈。
格蕾西见状得寸进尺,要加泽尔夫人奖赏自己不逃避喝药,带自己去楼顶的观星房辨认星星。
观星房的望远镜是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一向珍视,房间也不准其他人进出,甚至加泽尔夫人自己,都有段时间没去了。
加泽尔夫人这回看格蕾西难得乖巧,恍惚想起格蕾西三四岁路都走不稳,奶声奶气求着要看星星的记忆,竟然准了。
只要格蕾西愿意低头扮乖,加泽尔随时都可以变回极尽宠溺的好母亲。
丽达在旁边看着这母慈子孝的场景,右眼皮不知道为什么兴奋得直跳。
特伦斯也没差多少,拿着叉子把鱼肉戳得稀巴烂,浓密睫毛下的眼珠却偷偷盯着自己的好妹妹。
他觉得母亲宠爱格蕾西根本没道理,这也就算了,前十三年他都眼不见心不烦地忍过来了。好不容易现在对格蕾西冷淡了点,眼瞧着又是要重蹈覆辙,特伦斯势必要好好劝劝。
午饭后,找遍宅子上下,连那个地窖他都去看了眼,愣是没找到人。
特伦斯随手抓住一个仆人,不耐烦地问加泽尔夫人的去向。
“在观星房。”
旁边传来一道胆怯的声音,特伦斯恍然大悟,是还有这个房间没找,立即噔噔噔上了楼梯。
仆人感激地看向出声提醒的格蕾西小姐,要不是这位小姐解围,自己少不得被特伦斯骂上一顿,比如没用心、不用心。
格蕾西小姐只是微笑。
另一头,丽达推脱肚子疼,总算暂时摆脱了当小姐跟班的任务,从端盘子的漂亮姐姐那打听到夫人现在不在书房。
嘴甜果然无往不利,丽达这就趁热打铁摸到了书房。
如果说还有什么地方能找到当年事件的一些线索,那一定是书房无疑。
在这之前丽达也偷偷翻看过希尔达姑姑的账本,虽然有找到十三年前的账本记录,但也只有十几笔购置□□的记录显得有些可疑。
买□□打猎和用于护家当然都情有可原,但它们的量加起来足以炸毁半座山。
和格蕾西生日日期相近的几笔开支丽达算了下,根本对不上,那段时间一定还有花了钱却隐瞒下来的事,比如,请医生接生。
这么大量地翻阅,当然免不了被发现。被希尔达发现乱翻她房间后,丽达是被扫帚打出来的,如此,只能向下一个房间进发。
值得欣慰的是,起码书房的主人,夫人不会做拿扫帚打人这种有损贵族气质的事。
丽达在书房翻了很久都没发现什么,还是泥人从布包里爬出来,喊着什么八卦啊,豪宅秘闻啊,就钻进了旧书堆,叼出来一片字迹模糊不清的纸片
帝江毫不示弱,教给丽达一个还原字迹的法诀。
那纸片在丽达热乎的法诀中缓缓浮现出一大片漂亮的花体字,密密麻麻看得丽达眼睛疼。
内容无非是你是我心中最娇艳的鸢尾花、天使也为我弹唱你的柔情、我甘愿醉倒在你蓝色的眼睛里……这一类没营养的情话。
但值得注意的是,标题写着致阿多拉,落款是爱你的乔。
阿多拉当然大家都知道是谁,可丽达在记忆里完全没找到谁和阿多拉爱得要死要活的信息,而且,这个“乔”又是哪位?
泥人卓锦见丽达百思不得其解,恨铁不成钢地提醒:“乔是谁的昵称?”
“乔治呗,谁认识啊,路人甲?”
丽达漫不经心地回答。
等等,乔治,乔治·德维尔,那个早死的老爷。
丽达终于记起这个早早下场的配角,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记忆力自豪,就听到一声绝望的尖叫。
要有多么绝望才能喊出这样的声音?
丽达打开房门,就看见特伦斯边哭边跑下旋转楼梯,毫无优雅可言,嗓子还像劈了一样难听。
想必这声音就是他叫的。
过了一会,才见加泽尔夫人缓缓走下楼梯,阿多拉小媳妇似地跟在后面,手里还攥着块抹布。
“要不,我去跟大少爷解释下?”
阿多拉慌乱地说,脸上是一副被人指着鼻子骂过后的委屈表情。
加泽尔叹气,眼里却带上几分玩味:“不用,谁叫他还是那样蠢。”
她低声道:“我很好奇,事情会怎么发展。”
这一句的声音真的挺低,谁也听不清。
丽达见人都下去了,这才悄悄下了楼梯。
幸好大厅里的人都把注意力对准跑出门的特伦斯,没人注意。
唯一关注丽达动向的格蕾西,也只是宽容地笑笑,然后对随时要追出去,只是被自己拦住的阿维斯说话。
“哥哥肯定不愿意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被姐姐看到,这样,我先出去劝劝,然后姐姐你再来看看情况,好吗?”
阿维斯觉得蛮有道理的。
丽达就就带着红酒和酒杯,跟在格蕾西后面出了大厅的门。
门的不远处。
特伦斯坐在石阶前,手掌里握着一把碎石子。
他苦大仇深地把石子看了又看,洒在手边的地上,然后选出一粒丢进面前不远处的喷泉。
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如此重复。
石子很快就被丢完了,特伦斯摸了个空,正想起身,眼前出现一捧小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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