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皮珀那带着屈从的确认后,詹人羽心底那最后一丝疑虑彻底烟消云散。
果然,比起无头苍蝇般漫无头绪地猜测与试错,直接去问那个一手炮制了这场怪谈游戏的罪魁祸首,才是最高效的选择。
而眼下,他们这些挣扎求生的生存者唯一能接触到的幕后黑手成员,也只剩下这位恶意几乎要溢出来的主持人皮珀了。
这个神出鬼没的面具诡,仅仅只在最初宣读冰冷规则时短暂显露过身形。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门外那疯狂的敲门声攫取之际,祂便如同融入阴影的水滴,悄无声息地藏身进可供穿梭的电视媒介中,在人类遗忘的暗处,愉悦地欣赏着每一张因惊惧而扭曲的面孔和每一次因恐慌发出的颤抖。
原本,詹人羽也并非百分百确定皮珀是否仍停留在原地窥伺,若因这微小的差错耽误了确认助理身份的时机,后果将是致命的游戏失败。
一瞬间的踌躇仿佛冰凉的蛛丝爬上心头,被紧跟而来的首席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男人不动声色,指尖在颈侧极其隐蔽地划过一道只有他们两人心知肚明的痕迹——无声的信号,顷刻斩断了詹人羽的犹豫,让他下定了决心。
青年嫌弃地啧了一声,跟首席这混蛋默契度那么高,太让人不爽了。
相比较对“假父母”那种几乎要满溢而出的、毫不掩饰的恶意,皮珀对待那群诡小孩的态度里,却隐隐透着一丝极淡的、近乎错觉的怜惜。詹人羽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点差异,干脆利落地让小鱼替他去追问这只狡猾的恶诡——目前看来,这位行事游刃有余的主持人,似乎被这种“童言无忌”式的追问逼得有些难以招架。
另一方面,随着助理身份的尘埃落定,被无形力量狠狠掀翻在地的三原,正艰难地拖着庞大笨重的身躯,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显然,暗处那无声的教训效果显著,这只仗着骇人体格肆无忌惮的诡异,此刻老实得如同鹌鹑。
即使得到了詹人羽的首肯允许它进入别墅,仿佛被强行剥掉了一层皮的巨大骷髅架子硬是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笑脸”,用近乎谄媚的恭敬姿态表示它愿意老老实实等在门外。
“等多久都没关系,詹先生,”
空洞的骨腔里挤出谦卑到尘埃里的声音:
“您和您的家人可以慢慢准备,三原就在这里恭候。”
巨人般狰狞可怖的怪物,此刻竟卑微地行了一个标准的、灭绝的死樱岛人才惯用的90°深鞠躬大礼!
前倨后恭的态度,直接让怪谈直播间的反面世界,死气沉沉的非人观众彻底破防了。刹那间,那片死寂的阴绿色弹幕池如同被投入烧红的烙铁,瞬间沸腾起无数气急败坏的、恨不得顺着网线爬过来撕碎三原和詹人羽一家的恶毒诅咒。
詹人羽需要准备的东西的确不少——显然接下来的“家庭出游”不会轻松。
或许是某人先前施加的威慑依旧历历在目,三原作为被指派跟随他们行动的节目助理,在履行自身“义务”方面,倒是表现得异常“尽忠职守”。
几乎在助理身份确认的同时,它那庞大而略显畏缩的身影就凑近了门缝,用刻意压低的、带着讨好意味的声音,如实通知了詹人羽一家三口今日需要拍摄的“精彩”镜头:
他们将作为最受诡异观众憎恶与“期待”的家庭——被送往社区外缘那片新落成的怪谈游乐场。在那里,他们将亲身“感受”过山车、海盗船、诡屋这三项号称“超诡气”的惊险项目。
“你说的这几个游乐项目,”
詹人羽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毫不掩饰眼中的讥诮:
“都不适合小孩子吧?”
显而易见的刁难和恶意针对,让青年毫不犹豫地将一口大锅精准地扣在了节目组头上,语气带着冷酷的质问:
“好歹也是打着‘合法合规’旗号的综艺节目,你们就是这么明目张胆折腾未成年小朋友的?”
三原那巨大的骷髅身躯明显僵了一下,空洞的眼窝里魂火闪烁,显然被怼得哑口无言。可惜它身份低微,当下只能下意识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别墅深处那片无形的阴影。
在光怪陆离的怪谈世界里,如三原这般的小喽啰诡异根本没有资格决定任何事情。最终,被迫出面处理詹人羽这棘手投诉的,还是那个刚刚被揭穿了藏身之地和龌龊窥伺心思的主持人皮珀——
“这几个项目,”
皮珀的声音仿佛从虚空中传来,带着被强行压制的烦躁和公式化的冰冷,
“都是经过观众热情票选后,最受欢迎的游玩点,请.詹.先.生.放.心!”
诡物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强调——
“即使是年龄很小的孩子,也绝对能在其中享受到……非同寻常的乐趣。”
接二连三被同一个人类逼到不得不现身的局面,皮珀面具下那双被怨毒彻底浸透的眼珠,几乎要喷出实质性的恶意,死死地、恶狠狠地钉在詹人羽身上,恨不得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糟心人类瞬间碾碎。
“观众票选?”
詹人羽立刻捕捉到对方话语中的关键漏洞,反击的语速快而凌厉,如同精准的刀锋切入:
“你们怪谈文明的观众吗?怎么不让我们人类方的观众也加入投票?公平公正,岂不是更符合怪谈文明的高尚品格?”
桃花眼青年心中冷笑,答案不言而喻。
蓝星人类方绝不可能为他们家庭投选出如此凶险的拍摄地点,而只有那些对他们一家满怀憎恶的诡异观众,才会千方百计、用尽手段将生存者推入精心编织好的死亡陷阱。
“蓝星人没有太多讨价还价的权利呢,一号家庭的詹先生。”
高等文明刻入骨髓的傲慢与对人类蝼蚁般存在的不屑,在皮珀冰冷的回绝中展露无遗。在这群拥有绝对碾压力量的怪谈诡异眼中,生存者的任何抗议都渺小得不值一哂。
“我倒是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一道极具穿透力的声音,骤然从詹人羽的背后响起。时昼那高大的身躯无声地向前一步,如同坚实的壁垒,自然而然地将他的“雀鸟”完全笼罩进自己气息形成的保护圈内。
男人深邃的眼眸抬起,锐利的目光带着一种不输于任何诡异的沉重压迫感,平静地投向无形的虚空,仿佛一位庇护信徒的神明,正无声地降下祂的威仪。
皮珀那嚣张的气焰明显为之一滞。
面具下,那双充满恶意的眼珠飞快地转动了几圈,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狡猾的主持人显然更忌惮这位突然表态的“首席”,硬生生压下了即将喷薄的怒火,挤出了一条看似折中、实则暗藏算计的对策——
“再举行一场跨文明的投票,流程上实在过于繁琐了。”
“不如这样,詹先生家庭也无需辛苦地来回奔波,只需要从这三处‘游玩点’中,任选一个作为今天的拍摄地,就算圆满完成今日任务了。您看,这个提议如何?”
话已至此,再继续拉扯下去不过是白费口舌。詹人羽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他略微沉吟了一下,随即朝着不远处的小小身影招了招手,声音温和:
“宝贝,过来。”
待小鱼依言小跑到他身边,他俯下身,用清晰而平静的语气询问这个决定性的问题:
“告诉爸爸妈妈,这三个地方,你最想去哪个玩?”
“妈妈,我想去诡屋!”
小鱼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喊出了这个让她魂牵梦萦的地方。这种毫无犹豫的态度,让詹人羽的心口微微一悸。
桃花眼青年蹲下身,视线与小女儿齐平:
“小鱼不喜欢玩过山车和海盗船吗?”
声音温和,却又暗含些许不易察觉的试探。他本想再次利用皮珀对诡孩子的怜惜排除掉更加危险的拍摄点,却没料到小鱼的选择如此坚决和唯一。
小姑娘用力地摇了摇头,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却翻涌着奇异的色彩——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与仿佛源自未知本能的迷茫,两种截然对立的情绪复杂地交织在一起,最终只化为一句带着奇异笃定的低语:
“小鱼只知道,一定要去诡屋那里。”
“好!”
詹人羽没有再追问下去,仿佛瞬间就接纳了这份带着莫名直觉的选择。他果断地应了一声,随即温暖而有力的大手稳稳地牵住了小女儿微凉的小手,无声地传递着全然的信任与支持。
尽管与小鱼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但一种根植于灵魂深处的莫名亲切感,总是能轻易地瓦解他这位多疑的“前高玩”心底层层叠叠的防备,让他下意识地选择了相信眼前的这只小诡异。
【哈哈哈,太好了,他们选了诡屋!】
【死定了!绝对死定了!这群下贱的蝼蚁,马上就要被自己那可笑的“聪明”害死了!桀桀桀!】
【没错!前两个地方虽然也够那些虫子喝一壶,但好歹还在规则那脆弱的绳索下晃荡!去了诡屋?呵!规则能不能罩住你们,就得看阎王的心情了!终于!终于可以亲眼看着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被碾成渣了!】
【啧啧啧,居然会相信一只诡异的话?人类啊,真是刻在骨子里的愚蠢,活该成为我们的玩物!】
怪谈直播间那幽暗的深处,无数扭曲的意念在无声地尖啸、翻滚、碰撞!一场以人类绝望和死亡为唯一养料的盛宴,已然在无数双贪婪、恶毒的眼睛注视下,缓缓拉开了血腥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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