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晚，怪物们点起绿色的火把，为饱食人类的噩梦而欣喜若狂。
1.
晚上九点，我和Ann散完步，从黑灯瞎火的操场回来，去教室拿书包。
我们从教学楼不远处的池塘经过时，晚自习结束的铃声正好响起。摇曳不定的树影里，Ann看起来没有白天那么臃肿。相比于我的心事重重，她的脚步显得不慌不忙，甚至有一丝与她体重不相符的轻快。
我记得那时Ann正在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可随着广播的铃声响起，我的太阳穴突然难以遏制地刺痛起来，什么也听不清了。
我下意识地扶住了池塘边的栏杆，想要撑住身体。等视线勉强聚焦起来，我看到池塘中的月光轻晃着，有什么东西在水中游动，将倒映的月亮搅得稀碎。
铃声的尾音消解在微凉的水汽里，远处教学楼隐隐约约开始骚动，还没有多少学生出来。
我想我可能是低血糖犯了，可Ann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自顾自地向前走着，走到池塘尽头时，终于发现我没有跟上，才迟疑地转回身来。
我们之间隔了几米之远，那一瞬她似乎在看我，又好像在看我背后的什么东西。
黑夜遮掩了她的神情，我只看见她突然退了一步，嘴唇像觅食鱼类的唇一样翕动着，发出气泡般含糊不明的声响。
“鱼……”她好像在说，“是鱼？”
池塘里的水声越发剧烈了，我感觉自己开始耳鸣。
我分明站在池塘边，可冰凉的水不知何时没过了脚踝，带着人类皮肤才有的柔软触感。
朦胧的夜空中，有一大群鲤鱼正从稀薄的云层中游过，它们都冲着惨白的月亮，张开了血盆大口。
2.
我醒来的时候正在医院。点滴已经打完，留置针还埋在血管中。护士给我量了体温，收起挂空了的盐水袋，没有多说什么就离开了。
两个警官模样的人坐在一旁，一人手里拿着文件，正在翻看。
另一人抱着胳膊，自我醒来后，就一直在用审视的目光打量我。
他问：“你现在感觉如何？”
他的语气很平静，不带任何感情，但他的眼神透着戒备，像鹰。
我没有说话，我最讨厌的动物就是鹰。
“别害怕。”另一个正襟危坐的警官说，“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些简单的问题。你记得自己是怎么昏迷的吗？”
我不想理他，因为鹰的同伴也一样讨厌。
大约是感觉到我的抗拒，他又补充道：“想不起细节也没有关系，你只需要讲述你记得的。”
病房里静了很久。
也许是我沉默的时间太长了，他们渐渐失去了耐心。那只自以为洞察人心的鹰站了起来，绕过病床走到我面前，迫使我抬头看他。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你的同学溺水身亡，却没有挣扎痕迹，当时只有你在她身边。那一晚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他停了一下，用探究的目光注视着我：“或者说……你做了些什么？”
他的语气威严而怜悯，他高高在上又大公无私。
他就像那些执掌生杀大权的人一样，站在那儿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也许在等待伴随着哽咽的真相，或是某种撕心裂肺的痛哭。
在这漫长的僵持中，他的同伴拿着手中的文件走过来，将一叠复印的文稿拿到我面前。
“这些小说，是你写的吗？”
我看到了那些熟悉的字迹。黑白的复印件上，有人用红笔勾画了不少字眼，旁边标注着数字，似乎在统计这些词汇出现的次数。
“鲤鱼”“月亮”“水声”“怪物”……
那个举着文稿的警官停顿了一会儿，皱起眉问：“你笑什么？”
我其实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笑。但他这样问了，我就没忍住笑出了声。
“谁告诉你们这是小说的？”
我望着他们凝重的神色，只觉得他们和Ann一样笨得可爱。
“这是我的日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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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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