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月9日
期末了,按部就班的考试周。
白天犯偏头疼,咽喉干哑,人也不清醒,天太冷了,淋浴喷头里的涓涓细流微凉而敷衍。手机铃声响了,我就穿着睡衣下楼认领外卖,带回来边吃边与高数书相对无言。
有时在半夜挣扎着惊醒,看一眼手机,三两个未读消息,小红点刺眼得像案发现场的血渍。一个个戳开看完,翻个身又死死昏睡过去。
两个月前开了头的文章到现在仍是两个月前的样子。日历中数字一个个叠加起来,时间奔走如同一只发狂的乌龟。
昨天从食堂经过时,简直像做梦一般,我看到一个穿黑色羽绒服的女人站在楼顶歇斯底里。
底下围观的人不多,骑电瓶车的或站着的,送外卖的或者无所事事的。也有学生,从寝室楼源源不断走出来,去考场或是去上课的学生。更多的人步履匆匆,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个在楼顶边缘来回走动、声音嘶哑的女人。
我听不太清她在喊些什么,似乎在斥责某个人,索求某种公道。和室友从那里经过时,抬头看了两眼,没有太多停留。我得去考试,大英期末考。
走出不远后,有警车从身边呼啸而过。周围有人在低声议论,从只有三层高的食堂跳下来是否能致死。
去考场的路上我给一个朋友发消息:“刚才那个人是不是你?”
他回复:“?”
“Y餐有人跳楼。”
“跳楼?我跳楼?”
“……在围观的人里看到一个长得很像你的。看来认错了。”
“我服了,赶紧考试去吧你。”
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怎么回事,警车从我身旁开过去时,我感觉它的运行不紧不慢,警笛声里甚至有一丝倦怠的慵懒。
我一直不太清楚寝室楼后面是什么。有许多次,夜晚站在四楼晾衣服的大阳台上,可以远远看到黑糊糊的、类似于稻田的平地,一些低矮的房子,江面明暗不定的灯火。江的对岸林立着许多高楼,流转的霓虹画着它们的轮廓。
来这所学校前听说过一些传闻,说是夜里有几个学生跑到江边喝酒吃烧烤,其中一个喝醉了,翻过护栏跳了江,尸体也没能找到。
这些故事就和犯轮/奸案的留学生的传闻一样,不知在哪年哪月发生,也没能白纸黑字记录在案,只是作为热心学姐学长的温馨提示,被一届届口耳相传。
K去以色列之前和我去寝室楼后面散过步,不过没走远。我不记得那天我们交谈的内容,只记得他对我说着什么的时候,一个玩轮滑的男生从我们身边一晃而过,轮子碾过粗糙地面的声音被静谧的夜无限放大,沉闷得让人心慌。
那天之后我就没怎么见过K了。他说从以色列给我带了礼物,约好空时见一面,却也没了下文。
大约是入冬以后,有天夜里我拉着H又跑去寝室楼后面瞎转。还是在那个地方,栏杆外传来广场舞恼人的音乐和小孩子的嬉闹声,路的尽头一个转弯又拐了回来。
越过那片杂草丛生的荒地,在视线可及的地方还有一条路,行道树和暗得可疑的路灯排成直线,坦率地指着江的方向。那块荒地看起来像一片永远走不到尽头的沼泽,阴影惹人不安。H穿得单薄,说起话来已经带着重感冒患者的鼻音。
冷风吹过来,我突然就不想再走下去了。
记不清是哪天夜里,有个朋友给我发了一段录音,虚无缥缈的海浪的声音。她去了离我很远的地方读大学,学校边上就是海。
那个时候她的状态或许不太好,隔着手机屏幕,我也能感觉到她在伤心。
她跟我说:“我现在在海边。”
我回复她:“不冷吗?”
她说:“冷得一匹。”
那个站在食堂楼顶的女人,我不知道她最后跳下来没有,我想应该是没有。
寝室楼附近一带的风一年四季都很大,那天还下着雨,她站在那里应该很冷。等到手脚冻麻了,嗓子喊得哑了,总是会被劝下来,然后安然无恙地回家,洗个澡裹上毛毯,冲感冒药喝。
心有不甘的人总是很难死去,除非没站稳。
……
每天夜里站在大阳台发呆的那段日子已经过去挺久了,我依旧不知道远处那条江到底是什么样子。
想象里,它应该很脏,很寒酸,漂浮着肉眼可见的垃圾。这个季节,江边应该也冷得一匹。
天越来越冷,我再也没有在夜间出门散过步,下了晚课,最多只在回寝的路上顺便逛逛超市。我和H常去的那家超市养了一只脸仿佛被谁踹平了的肥猫,毛色是纯粹的灰蓝。很警惕,对试图亲近自己的人类永远是一脸嫌弃。我追着它拍了许多照片,拍到的从来只有它傲慢的屁股。
关于动物……
我很小的时候养过一只乌龟,但我要上学,没有时间照顾它。后来我家里人不想养它了,就把它放在了楼下绿化带里。我发现它不见之后,下楼去找过它,它还在原来的位置,不过只剩下壳了。
很久之后我才弄清楚原因,它大约是死了,烂了,被什么东西给吃了。鸟,或者虫子。
在那之后我还养过金鱼,喂了太多鱼食,很快就撑死了。那天放学后,我在垃圾桶里看到它——它裹在蔫了的菜叶和果皮之间,像是被人吃剩下的食物。
我忘了那一年我几岁,我在楼下绿化带里捡起那块残破的龟甲,不明所以地挑开它背面粘连的突起物——我后来明白那是乌龟身体残留的肉块……
我双手残留的腐臭至今仍令我恶心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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