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掷地有声。
“奴才假传口谕,私放要犯,请王爷治罪!”
谢观玉很慢地转动着手上的扳指。
“皇嫂应该知道规矩,一仆不能侍二主,是不是?”
“王爷明鉴,奴才不曾有二心。”
江雁锡虽是跪着,姿态却仍带着几分未尽的傲气,微微扬起的脖颈线条流畅修直。
“于情,钱师爷与我一样,不过是一枚弃子,我救他是全了同僚之谊。于理,我只答应王爷要抓出内鬼,如今风波已定,你我也已钱货两讫,算不得主仆。”
“钱货两讫?”
谢观玉很轻地重复了一次。
原来昨夜江雁锡提棺材的事,是存心在与他割席。
烛火发出了“噼啪”的爆响。
谢观玉眸如点漆,所有的情绪一点点抽离,只剩下纯粹的、令人心悸的审视。
“你觉得,他逃得掉吗?”
江雁锡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笃定地点头。
“可以,因为王爷不能去追他。”
谢观玉很轻地抬眉。
“王爷应该知道其中利害。”
江雁锡双眸沉静如水,仿佛他的怒火于她而言,不过是一阵无关痛痒的穿堂风。
“钱师爷丢了官职,于谢宸而言早已没了利用价值。王爷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张旗鼓地去追,除了劳民伤财,毫无益处。”
她抬眼,语调多了几分锐气,落在他耳中如同刀子,有些刺耳。
“王爷若执意派兵追捕,只怕钱师爷情急之下只能将刺杀的真相公之于众。届时,我不仅会出面坐实,更会让全城百姓都知道,所谓‘王妃’,从头至尾,也只是您棋局中的另一枚假子。”
谢观玉闻言怔了一瞬,漆黑的眸中染上一丝荒唐。
“你是在威胁我?”
江雁锡肯定地点点头。
他这才真生出几分气来,定定地盯了她一会儿,闷笑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
谢观玉俯身钳住她的下巴,与她平视,直到她疼得下意识咬住了下唇。
“皇嫂是不是觉得,凭那几滴眼泪试出了底线,认定本王不会赶尽杀绝?”
他的眸子漆黑如墨,沉沉的影子顷刻间覆下来,伴着极强的压迫感,令人想到蛰伏于丛林深处,盯住了猎物的豹。
江雁锡堪堪又要咬破嘴唇时,只觉他骤然松了力道。
她知道的,她的威胁于谢观玉来说微不足道,他当然可以绞了她的舌头,残忍地杀死,所以……
江雁锡盯着他伤口未愈的侧颈,袖中无声地滑出一枚暗镖。
他们离得如此近,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冷香,绝无可能失手。
谢观玉的锦靴先一步踩住了她的衣袖,无声地警告。
江雁锡亦细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剑眉低压,山雨欲来,眸中翻涌着与她相当的浓烈杀意。
可是,他若想动手,便应该踩住她的手指,狠狠碾下去。
二人像是达到了某种微妙的平衡,一时僵持不下,谁也进不得一步。
然而江雁锡终究是跪着,矮人好几头,若闹得鱼死网破,他要付出的代价总是比她小。
何况,谢观玉似是吃软不吃硬,眼泪倒真比威胁好使。她飞快地思忖着调整对策。
良久,江雁锡轻轻扯回自己的袖子,转而从腰间抽出一条乌黑的软鞭,高举过头顶,呈给他。
“请王爷开恩,无论如何,他是我的部下,我要为他留一条生路。奴才愿代他受过——”
江雁锡骤然软了语调,垂下眼去。
“私放罪犯,按律当斩,可我已经没命相抵了。若我的皮肉之苦,能让王爷息怒,那么奴才恳请王爷成全,即刻施刑!”
谢观玉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他接下那条软鞭,骨节分明的手用力扯了扯,皮质的鞭身发出韧响。
“本王手重。先前留你全尸的允诺,只怕要作废了。”
“王爷尽兴便是。”
江雁锡面无惧色,俯身叩首。
谢观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鞭柄。
他认得这种鞭子——抽在身上不见得会有伤,却能疼进骨头里,是专门用来磋磨人、践踏尊严的东西。
谢观玉注视着她单薄的脊背。
他知道那里有伤,探过哪一处最疼。
手腕一抖,那条软鞭如同毒蛇般在空中划过一道遒劲的弧度。
江雁锡只觉耳畔袭来一道劲风,被卷起的碎发拂过她脸颊,回忆起那钻心蚀骨的疼,她还是下意识紧闭双眼,几不可察地颤了一瞬。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啪!”
那一鞭十足地落在了地上,发出巨响,砖上现出一道深刻的划痕。
江雁锡还未想明白,便听他的手又动了,却是有什么东西被脱手扔了出去。
她迟疑地睁开眼,只见那条噩梦般的软鞭被谢观玉丢在了炭盆里。
火焰“呼”地一下窜起,贪婪地舔舐着鞭身,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牛皮制的鞭子在火中散发出极其刺鼻的气味,甚至滚起了浓烟。
“脏了本王的手。”
江雁锡怔怔地抬头,隔着浓烟对上了他的眸子。暴怒或厌恶之外,还有许多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官差匆匆的声音:“启禀王爷!卑职见退思堂中冒出黑烟,前来护驾——里头可是走水了?”
谢观玉敛了神色,恢复了往常的威严,扬声道:“无事。”
“王爷、王妃,厨房差人来问,晚膳已热过一次,是否要传膳?”
“传。”
“是!卑职告退!”
一时无言。
谢观玉默了默,伸手。
“是接着演举案齐眉,还是一拍两散,看你。”
江雁锡很轻地舒了口气,就着台阶下了,扶着他的手腕,借了点力起身。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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