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家丁打扮的壮汉便上前,将说书人围住:“先生,我家老爷请您一叙!”
原本是礼请,那说书人却如惊弓之鸟,反应极大:“你们做什么?捂了丫鬟的嘴,还想光天化日害我不成?!”
那老者拄着拐杖上前,面色发沉:“先生何出此言?”
说书人看清了来人是谁,拱手作揖:“年老,您作为一族之长,难道消息还不如我灵通么?我今日所言并非是恶意要造谁的谣,而是有真凭实据的!”
说书人从怀中拿出几只油纸叠成的小船,展开递到年老面前。
“昨夜护城河飘出无数条油纸船,字字泣血!”
年老看过纸上的内容,面上虽然不显,额上却因隐忍而露出了青筋。
他在桌上放了一锭金元宝:“先生今日说累了,一点薄礼,请您喝茶。”
说书人眉头一挑,收下了钱:“是、是!”
他转而一拍醒木,对众人道:“画皮难画骨,知面不知心。诸位客官,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待两拨人都离开后,醉仙居爆发出更为激烈的讨论。
“就这样?到底什么秘密值一锭金子?”
“你赶在年老之前去护城河捞捞看,兴许还能捞着船呢!”
一个食客拍拍脸颊,戏谑道:“依我看,年家最好面子,如今闹得满城风雨,肯定还有戏看!”
说话间,各色菜式已依次落下。
江雁锡垂眸,看着面前几道雅致的素菜,无一不是她平日偏好的口味。她抬眼,探究的目光落在谢观玉脸上。
谢观玉亦静静审视着她,片刻,薄唇轻启:“最近过得好吗?”
江雁锡眨了眨眼:“劳公子挂心,一切都好。”
“瞧着瘦了些。”谢观玉语气平淡,随手翻开一旁的食单,“再添几道荤菜,如何?”
“不必。”
谢观玉默了默,将食单推至她面前。
“开诚布公地说,我无意为难,也没有逼人破戒的癖好,只是欣赏阿雁小姐的身手。若因自苦而玉殒香消,有些可惜。”
江雁锡眼尾轻挑,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公子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强迫我吃讨厌的菜,未免太一厢情愿了。”
“有强迫么?”谢观玉很轻地抬眉。
正在这时,小二端上一盘精致的糖葫芦,江雁锡几不可察地怔了一瞬,随即垂下眼去。
谢观玉轻轻转动着扳指:“在下人微言轻,不过是揣测着心意,备下些许菜式供阿雁小姐挑选。或许会比你预料的更合胃口,不是吗?”
“多谢公子好意。”
江雁锡眉心微动,合上了食单,推回给他。
“那么,我也实话实说。我并非不识好歹、分不出菜的好坏,甘于自苦,不过是想时刻告诫、警醒自己,勿忘来路。”
谢观玉抬手抵住退回的食单。
“若心志足够坚定,又何需倚仗痛苦来自我约束?”
“是吗?”江雁锡默了默,忽然笑了,潋滟的桃花眼直勾勾地注视着他。
她的指尖顺着食单,一点点攀上他的手掌,最终点在他左手手心。
那道毒箭刺出的伤口已经有些愈合,结出了痂。
可是,那道伤比她记忆中的要更深、更长,显然,是用匕首又划过几次。
“那么,阿玉,你一遍遍划开伤口,又是在用疼痛来克制什么呢?”
那不安分的指尖,模仿着他上药时的动作,沿着狰狞的痂痕细细描摹,画着圈,时轻时重,带着点挑衅意味。
“……”
一石激起千层浪,谢观玉那步步紧逼的从容,在这一问之下,戛然而止。
隐秘的、不堪的心思骤然被她宣之于口,那种中毒的感觉再次侵袭而来。
他脸颊蓦地发烫,只怕已染上绯色,也无法再气定神闲地迎视她灼灼的目光。
谢观玉双眸紧闭,攥住她作乱的手,撩拨的动作终于停止了,然而指尖刚触及她温热的皮肤,却像是触焰烧身,令他立刻松开了手。
骨节分明的手指下意识地攥住腰间悬挂的碎玉,他几乎要依靠这痛楚定住心神,却想起自己方才那句“心志不坚”的断言,只能颓然松了力道,任凭那汹涌的悸动在心口横冲直撞。
江雁锡见他连耳根都泛出红晕,羞耻得甚至睁不开眼睛,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消失殆尽。
谢观玉瞧着很是冷淡寡情,没想到这副漂亮皮囊是纸糊的,一戳就破了。
“脸皮这么薄,若遇上好色之徒,可不止是这样了。”
江雁锡学着他先前的语气,慢条斯理地舀了一勺蛋羹放入口中。
“不过,吃饭的事情可以听阿玉公子的,其他事情,还望公子莫要插手,否则——”
她手腕一沉,威胁似的将瓷勺恶狠狠插进碗里盛着的蛋羹中,搅得稀烂。
谢观玉沉默良久,久到江雁锡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
“不是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谢观玉缓缓抬眼,漆黑的眸中不是居高临下的悲悯,竟带着点虔意。
“若改了主意,随时来南山寺找我。”
……
“阿雁,你糊涂啊!” 甘棠边为她上药,边急得坐不住。
“崔嬷嬷正怀恨在心,那位贵人连老爷都要赔笑脸,他既肯助你,你还回来做什么?”
溶溶月光从窗间缝隙透进来,映照着她无悲无喜的脸,江雁锡眉眼低垂,辨不清情绪。
“只可惜,是个男贵人。”江雁锡摇摇头,很轻地叹了口气,“虽看似有得选,只怕是从一个坑掉到了另一个坑里呢。”
“也是……” 采薇蹙起眉头,还是觉得可惜,“可机会转瞬即逝,若是你日后想出府,他还会帮衬吗?”
江雁锡眼前浮现出谢观玉涨红得像个苹果的脸,默了默,露出点笑。
然而,得出的结论却很笃定:“不会了。那种公子哥,一时兴起罢了,转头便忘了。”
夜,月明星稀。
江雁锡只觉今日耽于享受不合时宜的、短暂的安宁,心中有愧。
她从衣箱的暗格中抽出一张失忆前留给自己的字条,笔锋有力,带着恨,字字泣血。
「勿信官府。」
「勿信权贵。」
「可恃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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