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天台酒吧,温热湿润的河风立刻拥抱了她们,她们没有选择打车,而是默契地沿着灯火阑珊的河岸慢慢走着。
沿着石砌的步道并肩而行,脚下是斑驳的树影,头顶是沙沙作响的棕榈树叶。河对岸,郑王庙的金色剪影已经深深烙印在记忆里,而此岸,曼谷的夜生活正以另一种方式铺陈开来。路边偶尔能遇见晚归的僧侣,橙黄色的僧袍在夜色中如同一盏移动的灯火。卖茉莉花环的老奶奶坐在小凳上,面前摆着雪白芬芳的花串,清香淡雅。
她们有着说不完的话。
从刚才酒吧里未尽的哲学探讨,自然地滑落到各自童年的糗事。高黎说起自己小时候过于调皮总被叫家长,南徽则分享第一次立起足尖时痛得眼泪直掉的经历。她们的笑声很低,落在静谧的河风里,像是只属于彼此的秘密。
不知不觉,她们到了一处灯火格外辉煌且静谧的所在,高黎下榻的酒店。
酒店低调而奢华的门廊,像一座发光的岛屿,暖金色的灯光从精心设计的地灯和壁灯中流淌出来,将她们并肩的身影长长地投映在光洁的路面上。
看着地面上那两个紧密依偎的影子,高黎嘴角缓缓上扬。
她已经开始舍不得和南徽分开。
夜晚的魔法似乎才刚刚开始,她不愿让它就此中断。
“要不,”高黎侧过头,看向南徽被灯光柔化的侧脸,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请求,“我送你回去吧。”
这个提议本身,就充满了温柔的迂回。南徽怔了怔,随即,嘴角无法抑制地,慢慢地,弯成了一个了然而欣喜的弧度。她没有回答“好”或“不好”,但那漾开的笑意,已经是最好的应允。
她们并不着急打车。
而是沿着酒店外围,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仿佛多走每一步,这个夜晚就会拉长一点。她们路过深夜仍在营业的画廊,橱窗里抽象的画作在灯光下沉默地诉说;路过飘出冬阴功香气的街边小摊,烟火气十足,却丝毫不觉嘈杂。
并肩步行了差不多十分钟,高黎才仿佛履行仪式般,象征性地伸出手。一辆明黄色的出租车,像一只温顺的七星瓢虫,悄无声息地降落到她们面前。
车里播放着80年代的泰国老情歌,女歌手的嗓音带着岁月的沙哑,旋律温柔得像被翻新了一百遍的心事,瞬间为这个狭小的空间变得更加拥挤。
两人坐在后排,相隔半掌的距离,像隔着一道空气里看不见的、涌动安静的电流。
车窗外,曼谷的夜像一幅流动的画卷。
街边,卖椰子冰淇淋的小摊车前排着三两人群,小贩手起刀落,熟练地劈开青椰;7-Eleven明亮的灯光下,依旧人来人往,穿着校服的学生、下班的上班族,构成这座城市永不间断的生命线。
装饰着五彩LED灯的三轮嘟嘟车,像喧闹的星际战舰,引擎咆哮着,“嗖”地一声从旁边飞快掠过,车已远去,那节奏感十足、震耳欲聋的泰式电音却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街头巷尾所有这些微小噪音—叫卖声、引擎声、笑声、音乐声—交织成一种奇特的、只属于曼谷的“夜的声响”,成为她们之间沉默的、悸动的背景音。
高黎慵懒地躺在靠背上,闭眼休息。
出租车在一个漫长的路口缓缓停下等红灯。引擎念速的震动消失,车内一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那首老情歌在低回浅唱。
路口巨大的红色灯光,透过洁净的车窗,毫无保留地投射进来,不偏不倚地将高黎的侧脸、她的轮廓被染成柔暖而透明的玫瑰色。睫毛在光线下根根分明,脸颊上细微的绒毛也清晰可见,像一幅被精心打光的油画。
南徽克制地移开视线,转过头,看向自己这边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生怕再多看一秒,就会忍不住吻上去。
司机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伸手将音乐的音量调得更轻了。那泰语女声唱着某种古老又柔软的爱情故事,歌词听不懂,但那份缠绵悱恻的情意,能跨越语言,直抵人心。
当出租车驶上横跨湄南河的大桥时,视野豁然开朗。辽阔的河面在夜色中泛着幽暗的光,两岸的灯火如碎钻般铺陈开来。风从窗缝里强劲地灌进来,瞬间吹乱了南徽额前的发丝,几缕黑发调皮地拂过她的眼角和脸颊。
高黎几乎是下意识地,非常自然地侧过身,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地将那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拢回南徽的耳后。她的动作极轻,指尖只是若有似无地擦过南徽耳廓边缘温热的皮肤。
那瞬间的触感,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南徽。
她抬起眼,看向高黎。高黎也正看着她,眼神在桥灯明的光影中,温柔得像藏着整条湄南河的夜色。
气氛变得微妙而稠密,像最上等的丝绸轻轻滑过裸露的皮肤,留下若有似无的痒意和无限遐想。她们谁都没有说话,但那无声的交流,比任何言语都来得汹涌。
出租车最终稳稳地停在了南徽下榻的酒店门口。
“我到了。”南徽的声音有点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嗯。”高黎应着,声音同样轻柔。
又是一阵沉默在狭小的车厢里蔓延。司机耐心地等着,没有催促。
南徽的手已经搭上了门把,高黎忽然开口:
“谢谢你!”
南徽不解地回头:“谢我什么?”
高黎看着她,眼神无比认真,像是在说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我今天真的很开心。”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活着’的感觉。
这句话简单、朴实,但却因为那份毫无保留的真诚,而显得格外有重量。
南徽的心一下子轻轻地、彻底地软下来。
“那我也得谢谢你。”
她自然地张开怀抱,轻轻地、却又实实在在地抱住了高黎。
她的脸颊在高黎的肩头轻轻挨了一下,高黎发丝间的清香瞬间将她包围。
她在她耳边轻声说:“早点休息,明天见。”
那个拥抱短暂得像一个错觉,却带着真实的温度和心跳。
“明天见。”高黎回应,声音因那个拥抱而有些微滞。
她看着南徽转身推开车门,走向酒店明亮的自动门。
自动门感应开启,南徽走进去,然后,那扇玻璃门在她身后,缓缓地、无声地闭合,像电影里一个意味深长的慢镜头,将她的身影彻底从她的视野中隔断。
她看着那扇已经关闭的门,停留了许久。
才对司机师傅报出自己酒店的名字:“Capella Bangkok。”
车再次启动,混入曼谷川流不息的车河。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