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乱尘迷人眼 - 中

暮色如墨,破庙孤零零地立在荒郊,被铁剑门众人围得水泄不通。火把的光影在每个人铁青的脸上跳动,平添几分肃杀。

万铁山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接到急报时他正在睡觉,连口水都没喝就赶了过来。此刻腹中饥火与胸中怒火交织,几乎要冲破天灵盖。眼见两个弟子还在窃窃私语散布鬼神之说,他怒从心起,飞起两脚将人踹得滚出丈远。

"六个大活人,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万铁山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冰碴,"铁剑门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门主明鉴!"负责盯梢的弟子跪在泥地里,声音发颤,"昨夜他们进了庙,只有两人出来拾过柴火,之后再无动静。我们十二个弟兄分三班盯着,连只耗子窜过都看得分明!直到火堆越来越暗,我们觉得不对劲,冲进去一看……"他咽了口唾沫,喉结剧烈滚动,"里面、里面就没人了!连个脚印都没多出来!"

万铁山恨不能一刀劈开这蠢材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夜壶。他强压怒火,一脚踹在残垣上,年久失修的土墙簌簌落下碎屑。"搜!就是把地皮掀过来,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众人装模作样地又搜了一遍——其实在门主到来前早已翻查过数遍。破庙就那么大,供桌下积着厚厚的灰尘,房梁上结满蛛网,后墙的破洞仅容野兔通过。马匹还在后院嚼着草料,人却像凭空蒸发了一般。

一个心腹窥着万铁山脸色,小心翼翼凑近:"门主,既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如……就当他已经死了。"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城南乱葬岗最不缺无名尸,找几具身形相仿的,一把火烧个干净,就说是庄玉衡杀人灭口。反正都是栽赃,怎么做不是做?"

旁边有人迟疑:"可万一云长舒日后……"

"他若识相不现身,算他命大!"万铁山眼中凶光一闪,"若敢现身——"他冷笑一声,五指缓缓收拢,"正好省了老子陪他玩捉迷藏的功夫!"

他当即下令:"马不是还在吗?尸首不好认,马总认得!就按方才说的办,立刻前往落霞山布置妥当。"他眯起眼睛,语气森冷,"这次,我亲自去。倒要看看,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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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沉,驿站后院的门被轻轻叩响,惊起了檐下栖息的寒鸦。

一对年轻夫妻赶着牛车来送炭,牛车吱呀作响,在雪地上碾出深深的车辙。两人低眉顺眼,满身炭灰,确是再寻常不过的卖炭人。

"掌柜的,您订的炭送来了。"男子哑着嗓子说道,一边将牛车赶到一旁准备卸货。虽做着活计,两人的目光却不约而同飘向院中角落。

墙外一株野梅在寒冬中倔强绽放,枯枝上缀着鹅黄小花,幽香暗渡。有数枝越过墙头,探进院来,在暮色中别有一番风致。

梅枝下,一个披着墨色鹤氅的高大男子背身而立,氅衣领口缀着银狐毛,在寒风中微微拂动。直到他们搬着炭块经过,才惊觉——那人怀中竟还抱着个人!只因他身姿挺拔,鹤氅宽大,从后方丝毫看不出端倪。

被紧紧抱在怀中的女子双足悬空,绣着银线云纹的锦缎鞋尖从氅衣下摆微微露出。整个人都裹在鹤氅与男子的臂弯里,只从氅衣间探出一只素手,腕间一枚红玉镯子衬得肌肤胜雪。那手在梅枝间细细挑选,指尖轻触花苞,半晌才摘下一朵。

抱着她的男子纹丝不动,时而低头在她耳边细语,温热的气息在寒空中凝成白雾。

卖炭夫妻看得怔住——这般天寒地冻,两位贵人不在暖阁享受,竟在院中嬉闹?

许是目光太过专注,沈周缓缓转身,怀中的庄玉衡随之露出半张俏脸——其余仍裹在氅衣里。她将摘梅的手缩回,朝卖炭夫妻嫣然一笑:"辛苦了,可曾用过晚饭?我们正要吃涮锅子。"

卖炭男子唯唯诺诺地躬身,一时语塞。

庄玉衡却不急不缓,又道:"虽然我已不好再自称和庐山人,不便再按往日交情称呼,但唤一声'云道友',总还说得过去吧?"

那"卖炭男子"猛地抬头,眼中愕然难掩。

沈周却未看他,只低头柔声问怀中人:"还摘么?"

"今晚够了,"庄玉衡浅笑,将手中的梅花收拢好,"明日若要,再来便是。"

沈周抱着她往屋内走去,一边道:"不准独自出来。你若受寒,又要咳个不休。"

庄玉衡环在他腰间的手轻轻掐了一把。

沈周立即收声,眼底却漾开一丝笑意。

既已识破,云长舒也不再伪装。一直佝偻的脊背倏然挺直,周身谦卑之气荡然无存,宛若利剑出鞘。

只可惜,本该夺人眼球的一幕并未让沈周停留欣赏,只丢下一句:"进来说话。"

云长舒莫名感到一阵压抑,方才因摆脱万铁山、顺利寻到庄玉衡而生出的那点得意,顷刻烟消云散。他与身旁村妇打扮的女子对视一眼,默默跟着走进屋内。

沈周将庄玉衡小心安置在铺着软垫的长凳上,动作轻柔得像在摆放一件稀世珍宝。庄玉衡并无在人前刻意表现恩爱的意愿,待坐稳便将摘来的梅花交给随从,命他用梅花煎茶,然后才客气地对云长舒二人点头:"天寒地冻,二位辛苦了。"

见她这般波澜不惊,云长舒心下微沉,愈发警惕——这个在平山一战成名的女子,果然非同寻常。

云长舒沉默地坐了下来,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屋内陈设。虽是个临时落脚处,却布置得雅致非常,紫铜炭盆里银炭烧得正旺,一旁地桌子上还铺着一幅未完成的雪梅图。

庄玉衡笑道:"你们从铁剑门的埋伏中脱身,摆脱追踪,还要改头换面前来寻我。着实不易。不妨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边吃边说。"

旁边的侍从立即给各人奉上用炭火加热的小铜锅。庄玉衡的那份汤底明显带着药香,与其他几锅不同。

"我的伤势尚未痊愈,还在调理身体,所以饮食多有禁忌。还望二位不要介意。"她执起筷箸,语气忽然一转,"哦,对了,请问这位姑娘怎么称呼?跟怀王府又是什么关系?"

那农妇打扮的女子顿时一僵,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连云长舒都没想到庄玉衡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个,他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庄玉衡夹了两片薄薄的肉片,在铜锅内轻轻涮着,待肉片变色,她夹给了沈周:"尝尝火候可好?"

沈周含笑接过,细细品味后点头:"恰到好处。"

庄玉衡这才重新看向对面二人。云长舒不知是屋内太热还是紧张,额上已渗出细密汗珠。而那女子更是表情紧绷,坐姿僵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庄玉衡莞尔:"这事不难猜。周敬言本来就没想让嵇阁主下山,他要的,只是一个足够份量能挑起观澜阁跟我翻脸的人。你正好够格。"

她接过沈周递过来的参汤,轻抿一口,接着道:"周敬言自然不会告诉你他的谋划,你之所以能知晓,要么是观澜阁在他处安插了眼线,要么是别人埋在观澜阁的眼线反水。"

她顿了一下,声音渐冷:"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对怀王府的眼线……真的是铭心刻骨。"她目光如炬地看向那女子,"所以,我便想问问这位姑娘,跟怀王府到底是什么关系?"

话到此处,云长舒突然回过神来。他终于明白为何有种隐隐的不安。

虽然沈周和庄玉衡两人一直和颜悦色,但在那温和的表象下,是毫不掩饰的疏离与审视。沈周的不喜藏在每一个细微的举止中,而庄玉衡对青黛的警惕,更是毫不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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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尘·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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