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指向旁边几株健康的,“这几株,恰好种在地势稍高、砂石略多的地方。”
萤野小姐愣住了,仔细回想,似乎确实如此。
她一直以为是光照或肥料的问题,从未想过是土壤结构!
岩胜继续道,话语简洁,却直指要害:“将园土混合三成粗砂,底层垫碎石。浇水见干见湿,午后避免暴晒。”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这是它们原本的生长习性。”
说完这些,他站起身,不再看那些草药,仿佛刚才那个蹲在地上细心观察的人不是他自己。
他走回长凳边,将手臂伸向还在发愣的萤野小姐,示意她继续上药。
萤野小姐回过神来,连忙拿起药膏,一边涂抹,一边忍不住好奇地问:“岩胜大人…您怎么会对草药如此了解?”
这实在与她印象中只痴迷于剑道的月柱大人相去甚远。
岩胜的表情瞬间恢复了以往的冰冷,内心中闪过一丝被触及过往的不悦,他生硬地回答道:“…偶然所知。”
他不再多言,待药膏涂好,便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疗部,背影依旧孤高冷硬。
萤野小姐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药圃里那些蔫黄的草药,脑海中回想着岩胜刚才那番精准的指点,以及他提到“原本的生长习性”时那一闪而过的…复杂眼神。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几分同情与了然。
她小心地记下了岩胜的建议,决定明天就尝试改良土壤。
看着那些由林子小姐留下的种子,她心中默默想:或许,有些联系和牵挂,就像这些草药的根系一样,即使深埋地下,也从未真正断绝过。
而离开医疗部的岩胜,走在回廊下,午后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看似与往常无异,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某处被强行尘封的角落,因为那片药圃和关于妹妹的记忆,而泛起了一丝细微的、连他自己都试图忽略的涟漪。
离开医疗部后,岩胜并未直接返回自己的住处(修炼场)。
他沿着总部僻静的回廊漫无目的地走着,午后的阳光透过木格,在他身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
方才在药圃前的失态,以及那些不受控制涌现的童年记忆,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冰封的心湖上,泛起一圈圈难以平息的涟漪。
他厌恶这种软弱的情绪。
身为追求至高剑道的剑士,身为摒弃了诸多人类情感的鬼杀队柱,他理应心无旁骛,唯有变强、超越,才是唯一的目标。
那些关于妻儿的回忆,关于家族、关于妹妹、关于阳光庭院和泥土气息的记忆,早已被他视为阻碍和弱点,深深埋葬。
可是,为什么仅仅是看到那些与她相关的草药,听到她的名字,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画面就会如此清晰地跳出来?
甚至…连母亲当年教导的、关于如何照料那些娇贵药草的细微知识,都还记得一清二楚?
“土壤。排水不畅…见干见湿…午后避免暴晒…”
他脑海中回响着自己刚才对萤野小姐说的话,语气冰冷,内容却细致入微。
这与他平日惜字如金、只关心剑术的形象何其不符!
一种烦躁感涌上心头。他猛地握紧了腰间的日轮刀,刀柄上冰冷的触感让他稍稍冷静下来。
他试图将思绪拉回到与羽柴岚彻的对决上,拉回到月之呼吸的精进上,拉回到如何应对“十二鬼月”的威胁上——这些才是他应该思考的事情。
然而,那片蔫黄的药草,和林子那双小时候望着他、充满依赖的明亮眼眸,却总是在他意识的边缘晃动。
接下来的几天,岩胜变得更加沉默,修炼也越发刻苦,甚至到了近乎自虐的程度。
他仿佛想用极致的疲惫和专注,来冲刷掉那些不该存在的“杂念”。
他对前来请教月之呼吸的队员也更加严苛,稍有差错便厉声呵斥,使得原本就稀少的追随者更加战战兢兢,进步缓慢。
某天深夜,月光如水银泻地。
岩胜结束了一整晚的独自修炼,浑身被汗水浸透,肌肉因过度疲劳而微微颤抖。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住处,路径不可避免地再次经过医疗部附近。
鬼使神差地,他的脚步顿了顿,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个小小的药圃。
在清冷的月光下,药圃的轮廓依稀可辨。
他惊讶地发现,药圃的土壤似乎被翻动过,原本板结的土地变得疏松,而且明显能看到混合了更多的砂砾。
几株之前濒临枯萎的草药,虽然依旧瘦弱,但叶片似乎挺立了一些,蔫黄的边缘也透出了一丝微弱的绿意。
萤野小姐…采纳了他的建议。这个认知,让岩胜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站在原地,月光将他孤高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夜风吹过,草药叶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他并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看着。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他胸中涌动——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欣慰,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恼怒。
他恼怒于自己为何要多嘴,恼怒于这些微不足道的草药为何能牵动他的心神,更恼怒于那个选择留在家族、看似“逃避”了真正战场的妹妹,却依然以这种方式,在这个属于他的、追求力量的世界里,留下了无法忽视的痕迹。
“哼……”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冷哼,转身快步离开,仿佛要逃离什么。
然而,从那天起,岩胜养成了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明确意识到的习惯。
每当夜深人静,他结束修炼返回时,总会“偶然”地绕路经过医疗部的药圃,远远地瞥上一眼。
他不会停留,也不会靠近,只是确认那些草药是否安好,是否在按照他所说的方式生长。
有时,他会看到萤野小姐在黄昏时分细心浇水的身影;有时,他会看到几株新芽破土而出;有时,他也会看到依旧有体质特别弱的植株没能熬过去,悄然枯萎。
每当看到这些,他的眼神都会微微波动,但很快便会恢复成一潭死水。
他从未再对药圃的状况发表过任何意见,也从未向任何人提起。
这成了他一个隐秘的、甚至有些可笑的行为。
或许,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内心深处,照料这些由林子留下的草药,是他以一种极其扭曲和隐蔽的方式,维系着与过去、与那份被他强行割舍的亲情之间,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联系。
这片小小的药圃,如同一个沉默的见证者,见证着一位强大而孤独的剑士,在他冰冷坚硬的外壳之下,那偶尔流露出的、一丝微弱的人性温度。
而这温度,在未来那场注定席卷一切的暴风雨中,又将扮演怎样的角色,此刻尚无人知晓。
月光依旧冰冷,照着他离去的背影,也照着那片在夜色中悄然生长的、承载着无言牵挂的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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