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女主人寻上仙门,仙门赔偿了十金,却拒不见客。女主人于是拖着丈夫的尸身,走了十天,回到了眉阳村。
众人劝:“有了十金,要盖多好的房屋都够了。”
“再给你丈夫打口好点的棺材,就此好好地过日子吧……”
“人家是仙门,我们斗不过的,节哀吧……”
那女子一身结块的污泥与干涸的血迹,嚎哭了许久,咒骂了许久,到最后一切渐渐归于寂静,而她神情木然,不似活人。
周昔燕是第一个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的人,上前一步,意欲拉住她。可惜那女子去意已决,周昔燕才伸出手,她就猛地冲向了一旁——
尖利的锄头凿入她的脑颅,血花飞溅,天地间一片寂然。
周昔燕收回了手,下意识去捂陆云笺的眼睛。
陆云笺没有闭眼,她怔怔立在原地,周昔燕微凉的手覆上来,陆云笺也还是睁大着双眼,睫毛簌簌颤动,自母亲指间的缝隙看着那一片逐渐洇开的血痕。
说来奇怪,那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死”,彼时她才不过八岁,最深的感受却并不是害怕,而是刺骨的冷,随后才漫上来一阵刻骨的怖意——
原来无能之人,如此命如草芥。
人群之中却忽然响起了另一种声音:
“这女的也太不识好歹了,白白浪费了好好的十金,这十金拿去做什么不好?她也有些姿色,搞不好还能找个仙门弟子,不说仙门吧,就是找个富商,也不愁她吃穿了,做什么寻死?”
陆云笺猛地抬头,愤怒而茫然,她在围观人群中找寻着这个声音的来源,可一眼望去,却觉得每个人都是一样的面目,最初说话的只有那一人,可渐渐的,所有人的神色都一模一样,怜悯尤带鄙夷,惋惜尤带嫌恶,言论也一模一样,人声鼎沸,震耳欲聋。
陆云笺一晃脑袋,声音又安静下去了,似乎只是她的幻觉而已。
可到底是没什么人愿意帮把手把女子和她丈夫埋了,毕竟给死人帮忙没什么好处,十金如何也不会到他们手里。
最后村长用这十金给夫妻二人打了两口上好的棺材,周昔燕和柳娘帮着把他们下葬了。陆云笺抡锄头的时候,像是有什么东西一同被埋葬了,又有什么东西熊熊燃烧了起来。
百年前没落仙门留下的灵气已经极为稀薄,如今埋在眉阳村地下的仙剑被取走,从未在眉阳山出现过的妖魔鬼怪便突然露出了一些可疑的踪迹。
比如深夜偶尔会听见哀嚎哭丧声,比如山中忽明忽暗的幽幽青绿火光,比如日间在山林遮掩之下时隐时现的白衣身影。
山间动物也多了起来,山鸡,野兔,游蛇……
并没有太多人放在心上。
修真界常见妖魔鬼怪游荡,夜间和鬼魂打个照面也没什么,不过各处都有仙门镇守,多数妖魔鬼怪不敢害人,既是不妨碍自己的生活,人们也不会因为自家门前有个鬼魂飘过就胆战心惊地搬家。
可不知为何,近些年来妖魔鬼怪的异动多了起来,一日深夜,陆云笺正睡着,忽然听见窗户上传来“笃笃笃”的叩击声。
周昔燕夜间常心绪不宁、难以入睡,因此每日睡前都会点上安神香。叩窗声响起时,她睡得正沉,因此她的床榻虽靠近窗边,但却并没有被吵醒。
反倒是陆云笺,她似乎天生就对这种突兀而不怀好意的声音十分敏感,因此叩窗声响到第二遍时,即便是安神香也没能安住她的神,她蓦地睁眼,看向窗户,可窗纸外分明什么影子都没有。
叩窗声响到了第三遍。
陆云笺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从怀中藏着的双燕锦囊中取了三道驱逐符咒,而后抬手,将它们牢牢贴在窗纸上。叩窗声停止了,窗外的呜呜风声也安静下来。
天光将亮时,陆云笺将窗上贴的符咒揭下来藏好。
可另一家的运气不太好。
鬼魂从陆云笺家敲到张大娘家,没有一个人开窗,它便来到了邻近的另一处院子。
第一个被敲窗户的,是一座住着耄耋老母和她的傻儿子的破旧老木屋。
傻儿子长得很高很壮,却是个缺心眼儿。他原本睡得很死,但是外头那东西敲窗户敲个没完,敲到第八遍,他忽然被吵醒,猛地推开窗户,什么也没看见,却听见风声裹挟着一个宛如吱呀老木门的声音:“汝名为何?”
结果他还真傻愣愣地自报了家门。于是乎,风声卷着狂笑,这个又高又壮的大汉翻着白眼,噗通倒地,怎么叫都叫不醒,像是失了魂。
偏生他家没钱去寻道士或仙门,村人们觉着把那鬼魂打死应该就解决了,于是几个大汉抄着板斧铁锹锄头,蹲在他家里等,但鬼魂却略过了已经吞过魂魄的一家,敲了别家的窗户。
于是第二天大家便留在各自家里蹲守,打算在它开口提问前,一板斧把它砍死。
然而,白日里气势汹汹的一堆人,到了深夜却都怂了,要么压根不敢开窗户,要么在鬼魂问出“汝名为何”时,吓得尿了裤子。
村长召集村中众人商议,都说如果过几天这鬼魂还来敲窗户,就家家户户出些钱凑起来,去请仙门弟子来作法。陆云笺低头听着,在无人注意的地方,偷偷画了一张又一张镇邪符。
时近深夜,和前几日一样,鬼魂又来敲窗户了。周昔燕这几日都没再点安神香,在叩窗声响起时猛地睁眼,望向窗户。
陆云笺小声道:“没事的阿娘,它敲十遍我们不开窗户它就会走了,你睡吧。”说着顺手点上了安神香。
待周昔燕睡去,叩窗声响到了第九遍。
陆云笺起身,猛地将窗户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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