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笺并不像他所预料的那般,对银鹰卫一无所知、不敢有所知,与此相反,由于对哀牢了如指掌,她对银鹰卫的术法特性之类,了解得一清二楚。
她的父亲,在杀死她这件事上,实在是太过迫不及待了。
“不知这人什么来历,要不随便找个地儿埋了吧,就埋旁边树林里好了,我来埋。”陆云笺说着收回目光,转头对三人笑道,“今日除夕,晚上我们还要一起守岁呢。开合魂阵耗心力得很,你们白日里好好歇歇。”
贺江年道:“那你呢?”
陆云笺道:“我得先去找裴世,我怕去晚了,他就真不理我了。你们知道他去哪儿了么?”
“不知道,合魂阵开了之后他就走了,可能是旧伤复发,撑不住,先走一步吧。”贺江年愣头愣脑地道,“要不要我们和你一块儿去啊?”
季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大概是在叹贺江年的愣,而后轻轻一拽他的手。
贺江年虽愣,但既然是季瑶给他的暗示,他就算暂时没明白,也下意识住了嘴。
陆云笺将季瑶的动作尽收眼底,笑道:“不用,我也正好出去透透气,晚些回来。”说着便不多作停留,拖着尸体,转身朝不远处的树林走去。
酉时已至,雪已停了,天却未放晴。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天色已开始昏暗,地上厚重的积雪却又将林间映得亮眼。
陆云笺一手拖着尸体,待来到树林中一处离木屋已然很远、几乎看不见木屋的地方,才把尸体放下。她先燃了一张烈火符把尸体烧得干干净净,又召出惟霜剑动手挖坑。
虽说刨土挖坑向来是破月妖狼的活计,但眼下魂魄刚刚融合,妖狼碎魂也还需将养稍许,一时半会儿还是不要将它召唤出来为好。
陆云笺边挖坑边整理魂魄融合以来纷乱翻涌的记忆,待把人埋完,记忆也终于捋出了一条线。
收了剑,掘土的沙沙声骤然停止,四周又是一片寂静,不见人影,可陆云笺无端觉得,想找的那个人就在这附近,就在这树林之中。
寒冬枝叶落尽,林间几乎空荡一片,想要遮掩气息都难。
陆云笺忽地顿住脚步,细嗅林间飘荡着的那阵细微清冽的气味,淡淡的木梨花香,隔着岁月,唤醒她所有知觉。
冬日的夜晚总是来得太快,只一眨眼,墨一般的黑就染遍了天空。
林间盘绕交错的枯瘦枝条即将尽数隐入夜色,却在此时,沙沙声复又在林间响起,有人踏着积雪而来。
陆云笺没有动,只向着声音来处一拽,谁知这一拽拽了空,反倒是自己脊背先抵上粗粝冷硬的树干,积雪簌簌而落,有些化作雪水,洇湿了衣裳。
面前的人眉眼仍如记忆中两年前那般温润柔和,只无端添了几分冷冽。
或许还有什么细微之处有所不同了,可心脏震颤之下,一时竟不能觉察。
那人衣襟间熟悉的淡淡白梅香离鼻尖极近,或许因为在风雪里待久了,这带着些冷意的味道几乎已经散尽,转而被另一种熟稔的气味覆盖。
悠远木梨香中的浅淡酒味凑在鼻尖,重得令人只不过闻了一瞬,便觉醉意上涌。
陆云笺道:“裴世,你喝醉了。”
话一出口,才惊觉声音竟有些许嘶哑。
陆云笺沉默片刻,待喉间的沙哑减下去,才笑道:“木梨酒,好久没喝,我也有些想念了。”
许是酒意易乱人心,她忽地觉得有些憋闷有些不快,于是在裴世“没”字都来不及说完的一瞬,猛地抬手拽过他的衣襟,堵住了后头的所有字句。
刹那间什么白梅香木梨酒香都尽数涌入怀中,怀中暖意复苏,遮盖了风雪与夜晚带来的一切冷意。
世间万物一瞬间有如山川湖海尽数奔涌入怀,又霎时默然无言静寂无声。
不知谁咬破了谁的舌尖,浓重血腥气刹那弥漫开来,可这一回,谁都没有躲,没有退,更没有逃。
即便血痕自唇角蜿蜒而下,痛楚早将神智尽数唤回。
陆云笺放开手里拽着的人,裴世下意识退了一步,撇过脸,一时没有说话。
陆云笺瞥见他红透的耳尖,绯色一路蔓至脖颈,她微微一笑,抬手将唇边血痕抹去,道:“你刚刚想说什么?”
裴世脑中一时嗡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陆云笺问了什么,于是道:“没有。”一开口便觉声音有些嘶哑,于是将脸撇得更开,“没想说什么。”
“我有想说的。裴世,从前欺负你太多,是我不好,但往后我绝不再欺你瞒你,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陆云笺并起三指,笑意浅浅,却又无端郑重,“你愿不愿意原谅我这一回,再喜欢我一次?”
裴世冷笑一声,转过头看她,眼眶微有些红,眸色仿若不见底的深潭,一时令人看不清他眸底纷乱翻涌的情绪:“陆云笺,你当我傻吗?我不会再信你了。”
陆云笺抬起的手没有放下,而是顺势召出一个阵法,术法的光芒并不是她惯常的紫色,而是耀眼的金色,在她指尖一跃,像一簇焰火粲然绽开。
裴世一怔,而后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掐灭那点跃动的光芒。
陆云笺没有躲避,反而就势扣住了他的手,阵法在两人掌间骤然绽出一瞬夺目光华。
这阵法简单却新奇,交错线条正中,一朵白梅花绽开,仿佛正散出淡淡幽香。
那是裴世先前为陆云笺绘制的与白梅符相连的阵法,可抵御邪祟,也可遥以感知她的情况。
陆云笺松开手,白梅花在两人手中渐渐淡去,如今,不仅裴世能感知到她,她也一样地能感知到他。
灵力绘成的金色阵法如同道道盘绕交错又彼此相连的线,缚得很紧,谁也再逃不开。
裴世望着逐渐隐去的阵法光芒,一时失声。
“裴世,两年不见了,有好些事,我也才终于捋清,你想不想听我说说?”
裴世闻言抬眸看向她,眸中映出她的粲然眸光。
“那边有人在放烟火,我们好像还没有一同看过?”
陆云笺说着,正欲抬手召出惟霜剑,却被裴世按住了手。
黑暗中一切都不甚清晰,陆云笺只能听见裴世闷闷的声音响起:“你沾了酒,不要御剑了。”
一柄长剑携金光而至,他压低归云的灵力,以免归云剑的光芒在黑暗中太过刺目,晃住人的眼睛。
陆云笺低眸看着归云剑,一时没有说话,裴世也没有多说,只与陆云笺一同上了剑,缓缓升至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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