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稍不留神一个趔趄,就再也逃不掉。
也或许没有趔趄……
是早已深陷,无知无觉,有力难拔。
他神智仍是清明的,他清清楚楚地知道,陆小姐绝无可能有半分诚意,从始至终,她都只为从他身上取得她想要的。
是什么?他有什么?他可以给她什么?
无所谓。
她想要什么,大可以尽数取走。
他无悔无怨。
……无悔无怨?
不知是不是陆云笺演得太好,而他身在局中,也有一时半刻失了智,竟会奢望她的十分假意里,能有半分真情,竟也会奢望,她可能真的会愿意与他并肩而行,她或许会对他手下留情……
就因着这几分奢望,迎来他一开始便预料到的结果时,他会几近癫狂地想问陆云笺要一个答案,他会由内而外地滋生出惊愕与恐惧。
他会恐惧这个既定的、他也早已预料到的结局。
于是他害怕在幻境中看到陆云笺的身影,在幻象生效前,他就会将幻境强行打破。
于是他遍访仙门民间,只为求得复生之法。
于是他暗中调查云间世,只为寻得她的确切下落。
于是他暗自探查仙门百家动态,为她编撰苦衷。
……神智清明?
直至此时,他才终于知晓,深陷其中,无知无觉,并非有力难拔——
是他甘愿深陷,早已不想脱身。她想要什么,他愿拱手奉上。
久处荒漠之人忽得一捧甘霖,无论那甘霖里暗藏着什么,他都想好好护住这最后一捧希望。
裴世轻轻闭上眼,像是终于有了答案:“陆云笺……我爱你。”
是饮鸩止渴,但……
心甘情愿。
这一句太轻,仿佛并不是他说给陆云笺听的,只是告诉他自己的答案。
然而再轻,也一字不落地尽数落入了她耳中。
“我知道。”
这一回,不会有人再逃。
指尖快要被捂得滚烫,陆云笺反手扣住裴世的手,温热手掌严丝合缝地覆在一起,再也透不进一丝寒风。
“裴世,我也喜欢你。”
见裴世耳尖通红,陆云笺忽地很想像从前那般逗一逗他,于是玩笑道:“小柿子,算上逆转时空前的年月,我算是比你多活了两年,又比你先入的云间世,你是不是应该唤我一声‘师姐’?”
“是么?”
裴世这两年的四处奔走到底不是白费,闻言不仅没有窘迫,反倒轻轻一笑,上前一步,像是很乖巧顺从地唤:“陆师姐。”说完不待陆云笺回应,先一步吻了上去。
下一场烟火迟迟未到,裴世指尖亮起一点金光,轻抬指尖,金光跃上高空,轰然炸开,正是一场璀璨夺目的焰火。
二人赶回木屋时,云鹤与贺昀早已买好吃食,带着燕燕回来,桌上已摆得满满当当。几人有的布置御寒结界,有的挂灯笼贴对联,有的正忙上忙下准备古董羹的食材。
走进屋内,正碰见贺江年端了几盘鹿肉出来,一不留神碰到了烧得滚烫的铜釜,被烫得吱哇乱叫。
一旁布置碗筷的季瑶拿了药膏给他,他反倒先抬头瞧见了进门来的陆裴二人,先确定了陆云笺没事,又将目光转向裴世:“裴世,你是不是旧伤复发了啊,早上脸白得跟纸似的,这会儿倒是容光焕发……”
季瑶默默扶额,已然放弃了去拽贺江年。
偏生在门外挂灯笼的季衡也格外热情,探身进来道了句:“我带了些药物,裴公子可需要?”
裴世:“……”
陆云笺正有些想笑,便听云鹤出来唤她:“云笺,你上回教我们的那个蘸碟怎么调的来着?正好你回了,就交给你了啊。”
“……我?”陆云笺一怔,已经不自觉退了几步,“要不我还是去热酒……”
“木梨酒与白梅酒都无需热,至于米酒之类,”裴世像是幸灾乐祸似的,抬手将她往前推了一把,“我来便好。”
陆云笺回头还欲再驳,又像是忽地想起什么,转了主意,嘴角微弯,露出一个略有些诡异的笑容:“那好啊。”
陆云笺依着各人的口味调了蘸碟,裴世也正好提着热好的米酒回来,先给陆云笺斟了一杯木梨酒才落座。
季衡、季瑶不喜吃辣,裴世则是不能沾辣,因此古董羹选了鸳鸯锅,一边是红艳艳滚沸如火的辣锅,另一边则是用牛骨与干菌熬出来的浓醇白锅,都热闹地翻腾着。
众人围着圆桌坐了一圈,眉眼都在暖黄灯光与氤氲热气间染得模糊不清又无端亲切。
外头时不时传来几声烟火炸响,寒冬冷意无影无踪。
贺昀为云鹤斟了一杯白梅酒,云鹤抬手接过,清了清嗓子,举盏道:“今日是除夕,那便祝愿诸位新年胜旧年,新春嘉平,长乐无虞,岁岁年年,共占春风。”
众人皆是一顿,仿佛不大习惯这样的热闹,一时没有反应,反倒是贺江年悄声对云鹤道了一句:“娘,你这话从哪儿学来的啊,怪正经的……”
云鹤一手肘把贺江年捅了回去,沉声道:“这种时候你不捧场,信不信我宰了你下古董羹?”
贺江年一激灵,在贺昀道完“顺遂安康”后,紧跟着举盏朗声道:“和和顺顺,岁岁平安!”
季瑶轻笑一声,也道:“愿家家户户,和和顺顺,乐升平世。”
季衡道:“愿盛世安平,海晏河清。”
裴世道:“愿焰火年年,岁岁如意,朝朝安平。”
陆云笺落在最后,才喝了一口木梨酒,便像是有些迷迷糊糊,又或许是被屋内无处不在的暖意蒸得有些发晕,顿了片刻才举杯与众人的杯盏碰在一起: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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