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孩子,”男子却是爱怜低笑,手又再度覆上悟平光溜的脑袋,温润说道,
“在父王与母妃面前可以不用这么懂事、乖巧,我们都知道我们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一个人有多孤独难受,不用通通堵在心里,有什么想的,都与父王母妃说出来吧。”
一字一句低沉而又磁性,那男子为人父对亲子的疼爱皆浸在那些话里——他不仅是仁孝正直的太子,更是怜子教子的好父!
悟平感受父亲的手覆在自己头顶,温暖从他手心由脑勺传达脑海、流经心脏,如春雨一般予十七年来细想其实从都是形单影只、未曾真正感到快乐哪怕是有寺中师兄弟陪在身边的悟平干枯裂缝的心田下了场及时雨。
……
悟平很快便忍不住了,在那话之后。
他怔了怔,眸子直勾勾盯着地,忽而就抑制不住的鼻子发酸、喉咙发哽——
没被捅破尚能坚持下去,如今男子那样轻柔慈爱得说,悟平这十多年间所有积压的委屈孤独反是冲破桎梏、翻滚上涌了出来,坚强的泡泡一个连一被吹破炸裂,如烟花暴开般迅疾绚烂,悟平成了跌跤厉害后,鼻青脸肿、满身尘土,总算找到哭诉处的孩子,
“哼~哼~”先是鼻子抽了抽,跟着“哇”的一声痛哭起来,哭声放纵嘹亮、真真切切的伤心,
“你们、你们怎么那么早就抛下儿子走了!儿子好想你们啊,你们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哇!”
“乖,乖,母妃知道、母妃知道。”女子拥紧了悟平,像儿时抱他那般,掌他后脑、顺抚过他脊背,轻声安慰。
男子看他们母子,目光中尤为柔和,拥住了二人,
“父王也都清楚。”低低道,而后拥紧不做声了。
却那一刻,一家三口相互依偎,景景幕幕,流转其间的亲情如何不叫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
悟平一通伤心过后,收了哭势,双眸通红肿胀,紧紧盯着许久不见的父母,可怜巴巴又翘首期待,
小心翼翼得问,“父王,母妃,你们…你们还走吗?”
…换来的却是男子女子对视过、相继冗长的沉默。
叫悟平顿时紧张了,两手分握上男子女子的手,连连道,
“不走了?不走了是不是!啊?父王母妃,你们别走了好不好,别再丢下我,啊~?”
说着说着,便又听哭腔——悟平今日落过的泪未见比他过去十几年累积的还要多,可这样真切的宣泄伤心与希望渴求却真的是第一次了。
悟平害怕那样的希望落空,即使他隐隐清楚这是假的,他也不当它假,愿沉浸在其中。
“父王与母妃还是得走的。”
当男子用一贯温润的嗓音缓缓说出这样沉重的话,悟平一愣,随即却开心笑了,无比认真说道,
“那儿子跟你们一起走,以后还做一家人。”
“傻孩子,”女子听而笑了,低低道着,
“这说的什么话?你怎么能和父王母妃一起走?
乖~,好好活着,我和你父王会祝福你、保佑你,只要你过的好,我和你父王就开心了。只要你过的好,我们怎样都无所谓。
我们也托了另外的人来照顾你,是故人家的孩子、那孩子很好,答应的会做到的。父王和母妃在你人生里缺失了那么长时间,以后也会一直缺失下去,但那孩子会替我们陪伴你,晟儿。
日后你当好好对她…也不要一直抗拒你该承受的命运。”女子切切说着,好长番话、像是离别前的嘱咐。怎会没有难过不舍?只是努力强忍着不发罢了。
“我不要!”悟平隐约从那话中听出某种端倪,那更让他警醒,于是使劲摇头,倔犟大喊,
“我就要您和父王,我跟你们走,其他什么人都不要!”
女子与男子听了见了相视过,眸里皆现出伤感、无奈之色,须臾过后,女子终是伸手将悟平一推,
“不要——!”
任悟平怎么努力稳住,用上全身的气力、使出吃奶的劲,那看似轻飘飘一推却硬叫他无从抵抗,他被推远了,眼睁睁见着父母离他远去而他无能为力,一如当初他眼睁睁见着东宫被屠却只能被侍卫带出逃命。
“父王,母妃,别丢下晟儿——!”
悟平哭叫着,朝男子与女子追赶,却是越追越远,怎么也追不上。
而天空中,骤时飘来他母妃的声音,那声音道,“晟儿,若时机到了,一定不要抗拒!”
…声音落过,觉隐寺僧寮中,
“父王!母妃!”
悟平大喊着,猛然翻醒挺身起了,睁开眼,四周尽还是黑黝黝一片——这仍是他熟悉的觉隐寺,只皎皎月光穿过窗,令还透着依稀光亮,不是伸手不见五指。
“…是梦啊。”
悟平怔了许久,望向窗外喃喃。话中似不闻悲喜,却其实终隐着消散不去的惆怅,
“呵,都是假的啊。”
又跟着自语,落寞嗤笑。
接着又摇头,哼了声嗤之以鼻,竟是对自己不屑,
“怎么可能是真的呢?我也真是傻了。”
却这般说着,悟平还是伸手默默摸了头顶,眸子望的辽远,眼一圈仍发胀发红的赫人,
而他睡的枕头早不知不觉叫泪水湿入枕芯,整个浸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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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悟平不知,有人于他前一步正做了和他差不多相近的梦,而今也是惊醒、睡不着了。
那人居在距之五十里的靖阳城里一座不起眼的人家小宅,高墙围了那小宅,将之与外界隔了,墙上有些翠绿的爬山虎藤蔓,墙内只简单的正舍、偏舍、杂舍三间屋子,和个种了棵大杨柳、开了口井的小院。
——一女子此时正披着长袍站在那院里,半抬头静望天上一轮钩月,皎洁丝绸般滑练的月光斜斜倾泄在她身上,叫本就极美的佳人更美的不可方物,尤是几分圣洁更让人只能打心底敬仰了,感受着这美而不想破坏、不生出丁点声响,因哪怕只是微毫的异动都是对那份美的不敬与亵渎。
…
“原是皇长孙啊,怪不得总觉得见过、熟悉。”
却看女子迎着月色,忽而动了动口,轻轻说了。
悟平若在,当看得出女子正是白日才与他见过辩过的白衫女子。
而那白衫女子此刻又极长得叹息了声,无比悲悯同情。
深夜里凉风习习,撩起她发丝轻舞,女子一袭长袍在小院里站了许久,终脚步动了、反身回了院里。
…
夜仍深邃,可即便长夜漫漫,有人也是无心睡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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