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来得很快。
顶着濒临崩溃的范昭父母，李景行卫星电话打得飞起，直升机和搜救艇几乎瞬间挤满了南萝岛，天上地下都在呜呜地响着警报，探照灯惨白的光照亮了整个峡湾。
李辜辰死死按着李惊蛰。
“惊蛰！我知道你很着急！但是我们现在做不了太多、先让搜救队把人找到，冷静一点，好不好？”
李惊蛰的脸色比灯光还惨白，他额上冷汗密布，一手抓着李辜辰手臂，眼睛盯着范昭掉下去的位置，好像要把那块塌方的石头盯出火星来。
系统尖叫起来。[主人！你先别急、别着急！]
它与李惊蛰精神共感，太明白此刻他心中翻江倒海的愤怒和不解，它疯狂检索后台功能，在找到“危急情况下确保攻略对象生存状态”的按钮后，不顾标出的天价积分，使劲按下确认。
[——三号攻略对象还没死！]
李惊蛰总算有了点反应。
“真的吗？”
[千真万确！主人求求你冷静一点，如果你内心崩溃了，我也会跟着遭殃的！搞不好会变成残疾、啊，就算脑震荡也不是开玩笑的呜呜呜——]
身后传来秦秀雯凄厉的哭声。
“那为什么是范昭？”李惊蛰轻声，
“好不容易跟以前不一样了……他有家人，有新的生活……不是冲着我来的吗？为什么是他掉下去？”
李辜辰只以为李惊蛰是因为愧疚自言自语，紧紧箍住他双臂。
“情势危急，范昭离你最近，我想他并没有想那么多，但也绝不会怪你。”
刚刚还在同桌吃饭的人瞬间生死不明，李辜辰也叹了口气，收起胜负之心，“有你这么在意，他一定会没事的。”
但这一次0053号听懂了李惊蛰的意思。
[主人，]它有点愧疚地开口，[有件事我是不是忘记告诉你，]
[改变世界线，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在你的上一世已经走过的轨迹，经过干预，发生变化，本应死去的人活了下来，可是这个世界上还是需要有人死去。]
[这样才能勉强维持世界生态的运转。]
董子彦原本被窦志远所杀，所以现在出事的人变成了窦志远。范昭父母本应跳楼而死，却活了下来，而范昭代替他们掉下高崖。
但李惊蛰不接受这样的解释。
“如果是这样，那我呢？”
他在心里问系统，“救了他们的人是我，做出改变的人是我，不是应该报应到我的身上吗？”
[你有我呀！]系统理直气壮，[如果连这些都做不到，我怎么帮你攻略对象，找到幸福呢？]
李惊蛰觉得系统的逻辑简直莫名其妙。
“你们让我重来一次，给我救他们的机会，又告诉我需要让他们承受代价？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窦志远姑且不论，范昭是怎么回事？那些跟0053号一样的电流音难道觉得这叫做幸福吗？
[别为难我了主人……]系统支支吾吾，快要哭了。
[我也只了解到这里，会发生这种情况应该只是保证宿主对改变因果心存敬畏，不会借着重生随意乱来，]
[而且、因为有你承担了一部分因果，他们付出的代价不会比上一世更重的！]
李惊蛰完全没有感到敬畏，他只觉得愤怒。
连规则都不明白的情况下被人耍得团团转、完全被小看了的逆反和愤怒。
“只是帮好人活下来而已，如果这都需要代价，那让我这个烂人重活一世，站在这里的代价又是什么？”
李惊蛰想不明白，可他直觉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正在他试图继续跟系统吵下去，李景行的对讲机终于传来激动的呼声。
“——找到了！找到他们了！”
.
跟系统提前得到的消息一致，范昭下坠过程中撞上了仅有的几颗从石缝里长出来的灌木，得到了缓冲，落入的水域下方又恰好没有尖锐礁石和珊瑚。
他大难不死，被救起来的时候甚至奇迹般地没有多少表层伤痕。
然而内伤还是很严重。救援机直送医院、被众人簇拥着推进急救，范昭始终安详地闭眼躺着，一丁点儿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
先倒下去的竟然是范仲文。这位老父亲原本紧紧靠在秦秀雯身边，一言不发，却在亲眼见到儿子无知无觉的面容后突然晕了过去，紧跟着一起被送进病房。
李景行忙着对电话那头大喊大叫，“……设备弄不到南萝岛来？我不管这些！弄不来也得给我弄来！”
李惊蛰蹲在一个角落、面对墙壁嘀嘀咕咕，反复跟系统讨价还价。
“老子割自己一刀，是不是能算代价？能让范昭醒过来吗？”
[代价不是这么用的！我又不是机器猫！]系统尖叫。
安慰范夫人的重任落到了目前精神状态看起来尚算稳定的李辜辰身上。
幸好秦秀雯似乎已经缓过来一些。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人已经找回来了，我再哭也是给医生找麻烦，”她抹着眼泪，发丝凌乱，妆已经全花了，“等昭昭醒过来，我还要给他煲粥的。”
跟这边比起来，窦志远那里显得冷冷清清。李景行根本是懒得管他，是董子彦不忍心，表示一切花销由自己承担，才勉强捎带手一起救了。
事实上他的伤比范昭要重得多，如果范昭叫重伤，窦志远只能算勉强有个人形。
董子彦看着手术室闪烁的红灯，心里想，最后一次，如果这次你命大能挺过来，今后我们就不要再有任何关系了。
.
接连几夜无眠。
好消息是有人生还，坏消息是生还了两个。
在李景行的钞能力和李惊蛰要吃人的狂躁压迫下，被紧急拉来岛上的一众专家医护鞠躬尽瘁，终于使舍己救人的范昭和罪魁祸首的窦志远都脱离了生命危险。
董子彦在生死当前，还是选择了去照顾窦志远，电话不接，消息不回，李辜辰只能找借口暂时离开医院，全权处理新辰制药在海州开张的事宜。
李惊蛰沉默地坐在范昭床边，谁来都拉不走。
李景行按着他的肩叹气。
“所以我说，爱这种东西不好，”
“太沉重。”
“范昭这个人其实很怕承别人的情，谁对他好，他反而会觉得有压力。可是这一次他用命换命救了你，从今往后他对你是恩人，是债主，却更不可能是爱人了。”
李景行并不清楚上一世原本的轨迹，也不知道系统那边的代价论，但范昭因为救李惊蛰而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回，这是众人有目共睹的。
李惊蛰语气也很沉重，“不如我自己掉下去。”
反正系统也不会让自己真的完蛋。
[喂！别利用bug作弊啊！你以为宿主真的不会死吗？]系统察觉到他的意图，愤怒尖叫。
李景行打量面前的李惊蛰，大家的衣服都在那晚的海风海浪中被搞得不成样子，李惊蛰又不肯去休息，只能给他临时披着病号服应急。
他的小玉难得收起所有戾气，安安静静坐在病房里，垂眸低头的弧度显出几分脆弱。
李景行像只狐狸一样微微眯起眼睛。
“小玉要是有什么危险，那我可是会非常、非常伤心的。”他柔声，手掌从肩头往上抚过李惊蛰面颊，微微抬起他的下巴。
“但我不会用什么沉重的筹码拴住你，到我身边来，我们各取所需，怎么样？”
李景行用一双风流多情的眼睛盯住李惊蛰。
“要那么认真做什么？其实只需要一点点好感，我们就能走到一起了。”
李惊蛰被他捏着下巴，突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如果没跟你走到一起，你会杀了我吗？”
李景行顿时大惊失色。
“你怎么会这么想？”
“让我像范昭那样为你去死我可能做不到，”他坦坦荡荡，“但我更不可能因爱生恨到杀了你啊！”
“小玉你是不是还是被这两天的事儿刺激到了？放轻松一点……”
“你错了。”李惊蛰反过来按住了李景行的手。
“不存在各取所需，因为你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我拿不出手？”李景行皱眉。
“小玉，”他语气有点好笑，“你是不是忘了，我是李家的——”
李惊蛰仰头对视，让李景行突然中断了回话。他从似乎永远笑着的眼睛里深深看进去，一直看到八年后被剪断羽翼、跌落云端的那个他。
“你是李家的，可是李家就一定是你的吗？”
想让我认大哥，你可太不够格了。
李惊蛰甩开他的手，走出房门。
李景行想，真有意思，一只灰扑扑的金丝雀，竟然敢同情自己。
叮——
[二号攻略对象“巧取豪夺”路线进度 20%]
系统惊喜。李惊蛰毫无反应。
兜兜转转，上一世的三个嫌疑人，一个生命垂危，一个毫无斗志不知所云，李惊蛰心里烦得要命。
如果重生之后什么都需要代价，那自己的死亡、真的是可以避免的吗？
而且直到现在，还有一个前世今生都神出鬼没的李辜辰，李辜辰……
“……说了公司的事情最近不要打给我，听李辜辰的安排就可以……”
耳边突然飘来这样的话，李惊蛰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董子彦站在病房门口打电话，声音已经尽量放轻，害怕打扰到窦志远现在脆弱的骨架子。
然而话说一半，他的手腕猛地被来人紧紧捏住。
“你刚才说的是李辜辰？”
董子彦睁大眼睛，矢口否认。
“你听错了。”
“老子耳朵**的没聋、你说的是李辜辰！——你认识他？怎么认识的？他现在在哪里？”
李惊蛰将董子彦抵在墙上，一副不说就掐死的劲头。
“我说了我不认识他……你们如果有恩怨、也跟我没有关系！请你动静小一点！”
两人的纠缠引来注意。
“惊蛰！”有人快步向他跑来，“你们怎么了——”
而李惊蛰正用自己对手机为数不多的知识，按下了董子彦手机里、李辜辰的通话键。
嘀铃铃铃——
站在两人面前、陈子木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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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老子耳朵没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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