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坐定,才晓得当日前后究竟。
安静许久,她忽得问道:“此事有些古怪。”
孙染霜疑惑看她:“怎么古怪?”
“姐姐,你看。”孙豪瑛挥退室内人,在墩子上扎坐好:“咱们府宅不比官家,门进人出却有规矩。大门一道,西边侧门一间专用女眷进出,东边角门通族里,常年上锁。唯一混杂便是南边角门,因着供应下人采买,钥匙在管家手里。”
如此盘算,怎就让一个赵家婆子私闯进来?
孙染霜并未深想,猜测起来:“莫不是哪一处松懈,亦或赵家婆子使唤了银钱?”
“那怎就这般巧,将将好堵着姐姐呢?”
“这....”孙染霜一时也不觉得精神疲倦了,撑着坐起,思索片刻。
“真要如此说,那一日巧合的事情也太多了。”
因着孕肚大,她甚少出院,寻常散步只守在方寸之间。
便是出去,进出伺候的少说得有五个在侧:常用打杂跑闲的婢子,气力壮的两个,贴身伺候的乳母和云巧。
可那一日出门,乳母和云巧刚好不在,只两个廊下说闲话的婢子。
“啊!”孙染霜低呼一声,猛地捂住嘴,因为吃惊而瞪大眼珠:“是那两个廊下絮闲话的婢子!我是听着她们嘀咕后花园的藤青难得绽出粉蕊,这才动了心思。”
“还有...”有些事情不经细思,她忍不住打个寒战:“那一日摔了,我迷迷糊糊间听着一个妇人的说话声。很耳熟!什么坏事,还说什么收银子....”
那一日生死攸关,早就将这古怪抛之脑后...
“我昏前还在想,赵家婆子与那妇人吵得厉害,两人像是挥拳头动手了。”
孙豪瑛忙回首往外看,见伺候的人足够远,镇定下来。
她攥着姐姐的手腕,“既捉了小辫子,不愁查出原委。”
“母亲那里...暂时不说。”
孙豪瑛沉吟起来:“若是她晓得了,阿父迟早也会晓得。”
他们本就顾忌这那,让他们插手,只会坏事,没准还严令禁止她和姐姐去查!
抬头去看,姐姐已然慌张。
孙豪瑛努力宽慰:“万幸已过险境,姐姐不必太多害怕。”
“我现在瞧着这一屋子伺候的,都不像是好人。我这副样子,地下不得路走不动,就连你姐夫......”说到那人,孙染霜哽咽起来。
“我来想辄。”
她撑起身子,将姐姐搂在怀里,好半晌道:“其他人先不说,只姐姐的乳母,金媪婆,是可信的。待查明究竟是谁包藏祸心,与人里应外合地害你,到时一并打杀了去!”
孙染霜总算寻到了主心骨。
待唤进金媪婆一番细论,主仆两个又泪眼婆娑,好容易镇定下来,齐齐殷切地望向二娘子。
孙豪瑛哭笑不得:“这事儿须得慢查,金媪婆往后多留意下那一日伺候姐姐的人去向。人若不堪,总要行差踏错。”
“是,老婆子听您吩咐,一定上万分小心盯着,不叫那贼女跑了。”孙媪婆连连保证。
又说起赵家婆子...
金媪婆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顾忌姑爷的情面,老妇我非得喊上我家儿郎和老头子,一并打上那贼妇人的家门去。好个心贪不足的葬良心,也不怕梦里阎王索命!
她那两个游手好闲的烂货儿子,已然是扒在孙家吃得满嘴香,竟不惜福,还糟蹋我家娘子的好日子,迟早会有报应的!”
孙豪瑛倒是稀奇:“你怎知赵家那两个儿子游手好闲?”
“嘿!”
说起这个,金媪婆一肚子火,“我夫家原就是和赵家一个村的,逢年过节回去,总也能晓得些内情。”
赵家当初蒙赵端肃入赘的功劳,靠着丰厚的赘资一跃成了村里的大户,被村里赵家族亲认归族谱,这才有些名头。
穷人乍富,并非全是好事。
赵家两子本是老实本分的庄稼汉,一朝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浑日里长衫肉食,出行非驴即马,恭维到处撒铜板迎喝彩,风头无两。
金山也经不住只出不进,更何况当初孙家也未曾给出一座金山,泛泛估算,不过三十两,更经不起造弄。
而赵家的辉煌时光在赵家儿子沾染上赌之一道,更是沙河日下。
孙染霜悠悠一叹:“前后抹账,再有私下补贴,成婚这几年,我给的早就不止一百两了。”
竟有这么惊人的数字!
一百两,寻常四口人家十年的嚼用都够了。
“姐姐真是大方,县里一座二进带后套的院子都送出去了。”
“我也不想给。可他央着救命,说外头生意人捉了他弟弟,若不给钱,就要砍手砍脚。砍便砍了,又不是我的血脉兄弟,与我何干!”
“可谁让我当年眼瞎,摊上了这家人,给钱了事,总好过那一家人在门前哭闹,惹得母亲头疼伤心,街坊族里也指指点点的。”
她捶胸顿足的当口,门上婆子进来回禀,说是夫人到了。
里间哭声凄惨,秦素月也听见了,心悬空着。
人还没坐定,看大女儿红肿着一双眼,欲语先落泪:“千错万错,是阿娘的错,莫要再哭了。你还在坐月子,不好好养着,往后可怎么活呐~~~”
总是伤心事,总是委屈多。
孙豪瑛感慨自己真是生得一副硬心肠,于是低垂眉眼,不陪哭不开解,且等她们抱头痛哭完。
这一等,小半本医经脉案默诵过去,仰脸去看,泪眼二人终于止住了。
“阿娘太善,体察旁人过多。姐姐又太柔,心肠百转,全被旁人拿捏。”
“那你又是什么德性,莫不是石头转世,就这般看我们哭得伤心?”秦素月回了一句。
这一说,母女三个又哄哄笑起来。
“要我说,当日保大保小,如今亦是保大保小。反正寿哥落地,阿父后嗣有人,要他赵端肃还有何用处?”
她冷笑起来,斜眼往窗下瞟去。
金媪婆一怔,很快猫着腰凑过去,伸出指头舔舔,纸糊的窗纸无声无息戳穿一个洞。
靠上前眯眼一看,心头发紧,赶忙回头使眼色。
这是...躲在窗下偷听??
秦素月气恼不已,心说:自己家里,何必做得像个贼人?
正欲起身,却被二女一个臂膀拦在当地。
孙染霜脸色难看,毕竟是夫妻屋里丑事。
“二娘你不懂,当日你姐夫......”
甫一接触到妹妹严厉的面容,辩解的话再也张不开口。
打心底里说,那生死关,丈夫只顾着孩子,不管她死活,真叫人寒心。
她只好婉转道:“总是有些难处,你年岁小不懂。”
孙豪瑛就等着这话呢,不及外头偷听的赵端肃心踏实,又是嘲讽起来:“我虽未成家,却看透姻缘的实情。有人赘婿正如旁人家纳妻,本应讲究‘恭顺’二字,做好赘郎子的本分。”
“便不说当日难产之事。只看赵家。真论起来,赵家从哪点配得起我家门楣?”
配是配不上的,奈何赵端肃生得脸面齐整,又读过几年书,粗布短褐换成长衫锦衣,也是落落君子,缠迷住年少不更事的孙染霜绰绰有余。
顺理成章,赵家门第如何,也被轻拿轻放了。
孙染霜回忆起来,汗颜不已。
“毕竟几年夫妻,且这几年有他做臂膀,阿父也轻松。”
孙豪瑛便说:“正因如此,他进了门中,不曾似旁人家赘婿吃挂落,还得了体面差事,人前显贵显脸的,怎么心不在我家,竟还留在赵家?”
“姐姐,初时,我也是很敬重姐夫的。可如今他做人做事,真不像话!
府中人当他是主子,他自己的腿却总跑去赵家。若赵家懂得感姐夫恩情,也就罢了,却偏偏出钱出力,被人当了冤大头!”
说到这里,秦素月便也懂得二女的巧计。
接过话头:“说心里话,寿哥虽是孙姓,那也是赵家的血脉。有寿哥在,何愁赵家的一锅饭?赵婆子伶不清,整日要钱要物都贴给端肃的另外两个兄弟,又曾给过寿哥什么?”
“赵家待你和寿哥轻慢,不也是瞧不起他赵端肃?真要金贵,当初又何必让他出门做赘婿?”
窗下的赵端肃颓然滑倒,顺着丈母娘的话回忆起来。
早前寿哥体弱,不曾大办三朝,但是一腊时,赵家人也露过脸。
当时宴堂,母亲带了什么过来给寿哥镇寿?
没有。
他搓搓脸,记起母亲不仅没带东西,还搜刮了他身上的银袋子,扬长而去,从头到尾,都没关心些寿哥究竟如何。
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可我是娘的儿呀~~
正矛盾着,却听里边还在继续。
秦素月坐得很稳,茶汤抿过,“要我说,端肃可留,孩子可留,可赵家不能再沾染了。逢年走节不得已,素日便疏远些。元娘,今日这话,你不必与端肃说,只看他往后表现。若是他脑子再不清楚,一纸和离,且送他归去寻赵家人种地去吧!”
啊!竟这般严重!
赵端肃心头暗叹:今日这临时归家真是来对了。
他撅着腚,一点点往后挪去,一等下了长廊,憋着长气跑出好远。
屋内确定他终于去了,一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齐齐抿嘴笑出声。
搬了个家,多更些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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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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