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残破的寺庙,没了香火,杂草足有半人高。
夏奚石熟门熟路地绕过前堂,穿过一条年久失修的长廊后,在月台处停下脚步。
寺庙的后殿供奉了一尊掉了漆的金佛,一个和尚正盘坐在蒲团上,嘴里喃喃自语。
殿内梵音袅袅,空灵悠远。
夏奚石在金佛前行了跪拜礼,老和尚这才注意到来了人。
见是夏奚石,面上立马含着笑:“夏施主,好久不见。”
夏奚石起身,冲他深鞠一躬:“许久不见。”
老和尚领着夏奚石去禅房里喝茶。
老和尚掐着手指头,算日子:“好多年了。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
夏奚石向他辞别:“我要离开了,你一个人保重。”
倒茶的手微微一滞,和尚继而给茶杯续满:“自打我选择孤身一人在古寺里修行起,就做好了没人收尸的打算。你这一走,还真有点失落。”
“沿着我家那条路一直往南,绕过跛子林,就能看到一个围了篱笆的木屋。”夏奚石取了一串钥匙放在桌上,“每隔十天替我跑一遭,开个门,透透气。”
老和尚低头觑了钥匙,脸上忽然带着期望:“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窗外竹叶纷飞,一片竹叶刚好落在夏奚石的掌心。
夏奚石把叶片紧握住,像做了一番充足的心理准备:“如果运气好,还是能见到面的。不过,不抱期望就不会太失望。”
“我命中带煞。”老和尚戏谑一笑,把茶杯推近夏奚石,“怕是以后就见不上了,最后一杯茶,赏个脸吧。”
夏奚石仰头,把茶一饮而尽。
他脚步一迈,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走了。”
前脚踏出禅房,和尚后脚就追上了。
“替你守了这么多年的寺庙,帮你打扫过木屋,你要走了,就真不打算告诉我,屋里到底藏着什么?”
“家徒四壁,无非是窗户、木床还有……一扇竹门。”
“如果真的就只有这些,为什么需要我定期去看护?”和尚知道自己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终于决定吼出自己的困惑:“里面有东西,对不对?”
夏奚石笑了:“你进去过,有看到什么吗?”
和尚不信,又哽咽地央求:“那你让我去看看念慈和我的孙子,好么?哪怕就一次,一次就好。”
“你已经死了。”
“我没死。”和尚摇头,“我还活着,只是他们不知道。”
“五年前你的阳寿就尽了,我把你领进这座庙,让你看护它,是为了让你超脱俗念,能遁入空门。”夏奚石走近,捏紧他的肩膀,“别忘了,五年前,我救你,你答应过我什么。”
“我知道,我都知道……”和尚眼睛里含着晶莹的泪,随时都要滚下来,“不见家人,不问世事。可从今以后,你一离开,我就连说话的人也没有了,青灯古佛,这一生就只能这样了。”
和尚又拽紧了夏奚石的袖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他使劲地磕头,苦苦央求着。额头肿了包,也没停下,完全没有僧人的模样。
“哎——”夏奚石心里只剩下无奈,“曾念慈活得很好,你孙子纪鹤秋得了脑癌。”
和尚瞳孔紧缩。
夏奚石连忙安慰:“不用担心,我给他续了命,留他在我身边,做了我的徒弟,他也同意了我的要求。”
夏奚石单手把他从地上扶起来:“犯了错就得补偿,人生就是如此,有得就有失,给了你活下去的希望,你就得老老实实地替我办事。这个道理,你孙子可比你懂。”
和尚双脚一软,差点瘫痪在地。
跟五年前的夏奚石相比,今天的他依旧还是那副高高在上,不怒而威的模样。
“我知道了……”
“木屋定期开门是防潮,林子里湿气重,不通风换气,容易长霉。”夏奚石说完这话,便消失了。
后来,和尚直到死,也不知道自己在帮夏奚石看守归墟阵。
这座古寺,是归墟阵的阵眼,活人看守,源源不断地有阳气汇入,阴阳平衡,可保阵法数年不破。
算是……给他违背天道的惩罚。
两天后,夏奚石和纪鹤秋轻装简行,于夜晚抵达昆明。
杜若医药科技离车站得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天色已晚,赶路不方便,两人决心找个酒店落脚。
纪鹤秋苦惯了,什么酒店都能住下,他秉承着节约的美德,在网上找了个一百多一晚的双人标间。
夏奚石自打进了酒店大堂起,眉头就没下来过。
他以为酒店外观不咋样,住宿条件应该会好一些,可直到纪鹤秋刷卡进门,灯滴的一声亮起。
夏奚石被眼前所见给震惊了——
廉价的彩色幼儿园装潢,连灯泡都是一闪一闪的白炽灯。
没电视也就算了,就连窗户一开都嘎吱嘎吱响,墙角全是霉渍。
夏奚石双手抱胸,瞪大眼珠子盯着他。
“你很穷啊?”
纪鹤秋生怕师傅发脾气,赶忙找补:“师傅,咱们就住一晚,稍微忍一忍,明天找到杜若医药科技了,咱们再在周边找一个好一点的酒店,怎么样?”
半个小时后,夏奚石坐在皮沙发上,望着焕然一新的高级套房,心里才舒服些。
“这家酒店还凑合。”
纪鹤秋眼里都没光了,看着手机里银行卡的扣钱消息,心疼不已:“可不凑合么,一晚上680RMB呢。”
小猴子心里不高兴,夏奚石特意安抚他:“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别看这么重,深呼吸,释怀。”
你当然看得不重了,你一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人,哪会在乎钱。
“师傅——”纪鹤秋突然想到了什么,笑眯眯地凑到夏奚石身边,“既然你活了这么久,就没有积累点什么财富么?”
“钱?”
纪鹤秋连连点头,可爱小狗似的。
“泯然众人才是最好的保护色。”夏奚石感慨完,叮嘱小猴子提前查一下杜若科技的详细资料,自己去浴室泡澡了。
洗到一半,全身都打满泡泡,只听房外啪地一声,房间漆黑一片。
夏奚石裹着浴巾,敲浴室的门:“纪鹤秋!怎么回事?”
声音从外面飘进来:“师傅,我刚烧热水了,应该功率太大,跳闸了,我找前台反馈一下。”
纪鹤秋去床边打电话,扭头一瞅,窗外黑黢黢的,泼了墨一般。
他这才恍然大悟,哪里是跳闸,分明是停电!
不一会儿,门口有服务生在敲门,说附近这一片电力部门在抢修,不用惊慌,服务生还特意给房间配了两支手电筒,用作临时照明。
夏奚石裹着浴袍出门,纪鹤秋把手电递给他:“师傅,咱们运气实在不好,市区好几年晚上都没停过电了,我们第一次来昆明就碰上了。”
话音刚落,一团黑影一闪而过。
夏奚石快速跑去窗边,手电光柱四处扫射。
“师傅,你在找什么?”
夏奚石很冷静:“窗外有东西。”
纪鹤秋伸长脖子打量,酒店的13层,大晚上的哪有什么东西。
没找到可疑之处,夏奚石重新坐在床边,刚打算上床睡觉,电光火石间,一道影子刷地又从窗边扫过。
夏奚石双眸一闭,手掌一抹开,双眼霎时变成金色。
他喝了一声“出——”
房间沉寂了一会儿,他才记起那身双龙戏珠的刺绣服洗澡的时候换下来了。
“师傅!师傅!真的有东西!”纪鹤秋指着窗外的庞然大物,吓得嘴唇都乌了,“一对翅膀,全身布满了黑色的鳞片,脑袋上还张了一只犄角,这是什么怪物?!”
夏奚石快速念完咒语,冷声反问:“难道曾念慈没教过你么?!”
纪鹤秋灵光乍现,捂住嘴巴:“这是……虣?!”
暗夜之中,纪鹤秋隐隐发觉周身被红光笼罩——
裹着白色浴袍的夏奚石红光璀璨,双臂处的光芒更甚,刺眼的光芒像是生长的藤蔓一般延伸开来。
夏奚石一咬牙,镇住了包裹双臂的红色藤蔓的一角,猛地发力一抽。
“刺啦”一声,血肉拉扯的沉闷声响彻。
两条胳膊上居然抽出了两根数米长、闪着红光的藤蔓。
藤蔓砸地,“啪”的一声巨响。
细看才发现这不是藤蔓,更像是两条长鞭!
纪鹤秋惊呼:“师傅,你没事吧?”
夏奚石扭过头,帅气地甩了甩手上的长鞭:“看到了么?”
有了在民宿的前车之鉴,纪鹤秋生怕自己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赶忙把眼镜闭上,脑袋摇成拨浪鼓。
“没有,我什么也没看到。”
夏奚石:“……”
夏奚石冷笑,一跃而起:“那你看好了。”
双鞭如有神助,冲出窗户,果断缠住了俯冲而下的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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