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是爬着进了屋子,膝盖在青砖地上磨得生疼。阿妈正拿着笤帚跪在炕上扫炕,她那不足三寸的小脚在炕席上轻轻移动,窄小的鞋底像两片初绽的花瓣。我一时竟看得痴了,连脚上的剧痛都忘了——她走起路来那般袅娜,想必我的脚将来也能这般精巧。
"娟子!"阿妈回过头,看见我趴在地上,惊得笤帚都掉了。她忙不迭地下炕,那双小脚落地时微微踉跄,却很快稳住了身子,快步走来将我搀起。
"脚......脚趾好像断了。"我咬着牙,冷汗顺着鬓角流下。
阿妈脸色一白,急忙出去打了盆热水进来。她先替我脱去鞋袜,那双缠得紧紧的脚终于见了天日。裹脚布刚解开时,皮肤是瘆人的惨白,布痕深深陷进肉里,像在脚上画了张密密的网。不过片刻工夫,脚面和四个小脚趾接近的地方就红肿起来,像是发了面的馒头,皮肤绷得亮晶晶的。
最骇人的是那四个小脚趾,它们死死贴在脚心,颜色青紫,像是熟透了的李子。我忽然有些害怕,用力想要活动脚趾——大脚趾还能勉强翘起,可另外四个小趾却像冻僵的蚕蛹,再也不会像先前那般微微颤动了。
这发现让我心头先是一紧,随即却又莫名地安定下来。听说脚趾断了就不会再乱动,反倒更容易缠出好模样。我伸手轻轻抚摸那四个僵硬的小趾,它们像四粒光滑的卵石嵌在脚心,再也不会硌着鞋底了。
阿妈用温水给我洗脚,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瓷器。当她触到那四个小趾时,我疼得倒吸凉气,却咬紧牙关没有喊出声。水波荡漾间,我仔细端详这双正在蜕变的小脚——脚背弓起的弧度愈发明显,脚掌比先前又窄了几分,那四个再也不会动的小趾紧紧贴在脚心,倒像是天生就长在那里的。
"会好的。"阿妈喃喃自语,不知是在安慰我还是安慰自己。她从炕柜里取出一个陶罐,里面装着褐色的药粉。药粉撒在伤口上时,刺痛让我浑身一颤,可想到这药能助我缠出更好的小脚,便觉得这痛也值得了。
最让我心惊的是阿妈重新缠裹脚布时的模样。她眼圈还红着,手上却毫不放松,布条勒得比以往更紧,每缠一层都要用力按压那四个折断的小趾。我疼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见她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坚决。
"忍一忍,"她低声道,"现在松懈了,往后就更难了。"
晚饭时分,阿妈将饭菜端到我屋里。我听见她在门外对阿大说:"去学堂给娟子请几天假。"
阿大的声音带着不耐烦:"又怎么了?"
"丫头的脚......脚趾断了,得在家养几天。"
"你们女人就是事多。"阿大嘟囔着,但还是披上外衣出了门。
我独自坐在炕上,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脚上的疼痛一阵阵袭来,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我轻轻掀开裙摆,看着这双被重新缠好的小脚——它们比先前又窄了几分,尖尖的鞋头指着前方,像是两朵含苞待放的花蕾。
那四个再也不会动的小趾,此刻倒让我生出几分隐秘的欢喜。它们终于彻底臣服,再也不会在裹脚布里不安分地躁动了。我想起前街那个姑娘摇曳生姿的步伐,想起她不足三寸的金莲,忽然觉得今日这番苦楚,或许正是通往那般风姿的必经之路。
夜深了,我将手轻轻放在裹脚布上,能感觉到布料下僵硬的脚趾。它们像是沉睡的蚕,正在这场疼痛的蜕变中,慢慢化作最美的模样。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