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礼拜一清早,鸡才叫过头遍,阿妈就端着热水进屋来了。我揉着眼睛坐起身,把那双缠了三天的脚从被窝里伸出来。阿妈蹲下身帮我褪布袜,手指刚碰到袜口就顿住了。

"这是......"她盯着我脚上多出来的布条,声音都变了调。待看清是我用帕子裁的布条勒在小趾上,她猛地抬起头,眼圈霎时红了:"我那会儿你外奶奶拿着笤帚疙瘩追着打,我都不愿缠脚......你可倒好......"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声长叹:"你要是再早生个二三十年就好了。"

她颤抖着手剪开裹脚布,当布条一层层解开时,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那八个被额外缠过的小趾肿得发亮,像是熟透的浆果,皮肤绷得几乎透明。阿妈用温水轻轻擦洗,手指触到肿处时,我疼得直哆嗦。

"现在知道疼了?"阿妈的声音带着哽咽,可手上缠布的力道却丝毫未减。她先照常缠了七层,接着竟从炕柜里取出卷窄带来——那带子比寻常裹脚布窄上一半,浆得硬挺挺的。

"既然你自个儿要加劲......"阿妈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那就缠得更妥当些。"她用窄带沿着我先前勒过的痕迹,将八个脚趾又重新缠了一遍。这次比我自己缠得还要紧,带子深深陷进肉里,像是要把骨头都勒出印子来。

待两只脚都缠罢,再套布袜时,竟觉得比往日松快了些。我忍不住道:"阿妈,袜子好像变松了。"

阿妈正收拾着碎布头,闻言手上一顿,背对着我道:"先去上学,回来......回来阿妈给你改。"她的声音有些发闷,像是强忍着什么。

走在去学堂的路上,我才明白袜子为何变松——新缠的窄带把皮肉勒得更紧实,脚型又收窄了几分。这发现让我忘了疼痛,连石海霞在巷口唤我都没听见。

"玉娟!"她追上来,盯着我的脚看了又看,"你今日走路怎么更慢了?"

我慌忙把脚往裙摆里藏:"没什么,就是......就是前日崴的脚还没好利索。"

她挽住我的胳膊,忽然压低声音:"我阿妈说,现在省城里的女学生都组织'天足会'了,还要来咱们这儿宣传呢。"

我心头一跳,想起阿妈早上那句"早生二三十年",忽然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言——若是生在从前,我这般用心缠足该是多值得夸耀的事;可生在今日,反倒成了不合时宜的执念。

放学回家时,阿妈果然在改袜子。煤油灯下,她弓着身子,把袜筒往回收了一指宽。见我进来,她轻声道:"明日该给你做新袜了。"

我低头看着地上那双被改小的袜子,忽然想起阿妈年轻时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小脚。可如今她给我改袜子时,眼里却再也找不到当年外奶奶说起小脚时的那种光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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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湟女儿行
连载中花落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