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妙经过风燃的时候,故意在加重了脚步声,果不其然,风燃被吵醒了,她抬眼看到观妙,含含糊糊地问:“观妙,你家公子起了吗?”
观妙停下脚步,脑子里转了个弯,“风姑娘,公子醒了,您要不去瞧瞧他?”
他总不能说,起了,但没有完全起,因为又躺回去了。
“嗯,醒了就行。”风燃站起身,掸了掸裙摆上的浮灰,象征性地随意整理了衣衫,一手拎上小板凳。
就在观妙以为她要先将凳子收起来的时候,她已经在敲自家公子的门了,只听到她柔声问:“萧离,我能进来吗?”
“请进。”
得到萧离的回应,风燃拎着小板凳就进去了,独留观妙愣在走廊,暗自怀疑,公子莫不是将别处的孤魂野鬼招进了公主的身体里?
风燃一进门就将手里的小板凳放在一旁,然后双手空空不知所措地缓步走向萧离,“今日感受如何,可有不适?”
“坐。”萧离指了指床边,示意风燃搬张凳子坐过来。
可他并未指凳子,风燃以为他让自己坐床边呢,于是她就在床边坐下了。
萧离不似昨日那般羸弱无力需要倚在床头,而是正坐在床上,眼下风燃离他不到一臂的距离,他眼里突然多了一抹光彩,却教风燃摸不着头脑,她问:“为何这般高兴?”
萧离若有所思道:“许是见你来探望我,感觉病症都好了不少。”
“有所恢复便好,孙婆婆真是杏林春满,妙手回春啊!”
风燃礼貌一笑,太极宫中的萧离看似周到和善却从不多管闲事,总给人一种清冷疏离之感,所以她每次找太极宫的人帮忙往宫外寄东西,都尽量不找他。
但没想到他竟是如此容易满足之人,一个昔日旧友的探望就能让他高兴至此,看来以前是她对萧离有颇多误解。
“萧离……”风燃郑重其事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他应了一声,耐心平和地看着她。
“你为何会在坟城布下这些人?”风燃的眼中带着不解、探索还有一丝审视的意味。
“因为……我打算在这边修养。可惜,这里的条件差了些,所以我就安排人先过来。”萧离神色如常,看不出丝毫说谎的迹象。
风燃觉得他也是古怪,既然是为了修养,有谁会选择坟城这种无人管辖且常年干旱高温的地方呢?但凡是个正常人,都知道找个气候宜人的江南水乡,他偏要跑到东乌国之外,还大费周章地安插人过来。
“有些人算是你的暗桩吧?如今你轻易将他们暴露出来,就不觉得可惜吗?”其实,风燃想问的是,他为何如此信任自己,虽说二人年少相识,但多年来也不过是泛泛之交,这可一点也不像从前的萧离会干的事。
萧离淡然道:“他们来坟城就是为了等人,如今要等的人等到了,就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
不愧是二十岁便当上国师之人,连致仕修养都得如此精心布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密谋什么大事呢,比她这个半路出家的公主气派多了。
“我原本还担心用了那些人会给你带来不便,既然无碍,我便放心了。”风燃说着客气话,方才用人的时候可是毫不犹豫,一个也没落下。
“孙婆婆也说你是操劳过度,你且好生修养,等你病好了,我再请客做东。那什么,我还有事,先去忙了。”说完,不等萧离反应,便带着自己的小板凳出去了。
萧离无奈地看着风燃迈着轻快的步子,留下一个悠哉潇洒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门口,他抚额笑骂:“这没良心的。”
他很快开始琢磨自己刚才的那番话,暗暗告诫自己,下次一定要将事情往严重了说,免得被她用完就丢。
观妙端着滚烫的药汤进来时,自家公子独自一人靠在床头扼腕叹息,一看就是为情所苦,他恶向胆边生,故意问道:“公子,风姑娘怎么走了?”
萧离哪里不知道观妙那点小心思,顿时像个顽劣的孩童,吩咐道:“你去喊风燃过来,给我喂药。”
“公子,这不好吧?”观妙皱起眉头,黝黑的脸更黑了。
在宫中,连皇帝都称赞公子成熟冷静、沉稳有度,一点也不像个年轻人。可公子一遇到公主的事情,就变得别别扭扭、口是心非,在公主看不见的时候,分明急不可耐嘛,但当着公主的面,却又勤勤恳恳扮演一个老熟人。
一看就是方才在公主那里吃了瘪,何苦为难他呢,观妙嘴里嘟嘟囔囔,“您又没有伤到手,昨日也就罢了,怎的一直要人喂?风姑娘又不傻……”
“我不管,你去说。” 萧离神神在在地闭上眼睛,谁叫观妙方才打趣他来着。
观妙跟在公子身边伺候多年,自然了解自家公子的脾气,大家都以为他超然物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实际上是因为公子在意的人或者事情很少,不在意就不会去计较。
这些年,他比谁都清楚公主在公子心中的份量,他敢用自己的性命打赌,若是他敢将公子的原话告诉公主,下一刻他就得卷铺盖走人。哎,他该如何跟公主说呢?
风燃此时正站在柜台后,用毛笔在纸上勾勒描画,她打算给城墙设置一些机关,这样就能弥补人手不足的劣势。
观妙冷不丁地出现在她跟前,她只觉得眼前突现一只庞然大物,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观妙看起来有些脸红。
“观妙,有什么事吗?”
观妙看到风燃在干正事,更加羞愧难当,还未开口,气就矮一截,他支支吾吾道:“公主,我来请您……请您照顾一下我家公子,我,我有事外出,担心公子有什么不方便,所以……”
风燃笑着安慰道:“这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你们借了那么多人手给我,我照顾他一下是应该的,你有事就去忙吧。我看厨房的药渣还是热乎的,药刚送上去吧,我这就去盯着他喝完。”
说完,风燃将纸上的墨迹吹吹干,端着笔墨纸砚就上了楼。
观妙没想到风燃这么好说话,虽然她现在的言谈举止完全没有了宫廷女子的模样,但她好像更像个活生生的人,细腻、豁达、做事有条理……观妙觉得他开始理解公子所言的“风范”。
风燃见萧离的房门虚掩,敲了两下门后,便走了进去,热气蒸腾的药汤放在床头一口未动,萧离漫不经心地掀开眼皮,见到风燃后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幸亏观妙不在这里,不然黢黑的肤色不但掩盖不住他脸上的鄙夷,反而会使他的白眼更加醒目。
风燃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一边走向萧离一边问:“又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不喝药?”
萧离目光浮动,看着风燃走来的身影微微出神,自从十二岁那年母亲离世,他就再也没有听到别人对他说这样的话了。
“嘶!”
风燃的手指刚碰到药碗,像被碗咬了一口似的缩了回去,萧离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她手心朝上展开,食指指腹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萧离的唇凑上去,轻吹几口气,“疼不疼?”
风燃的指尖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感,热乎乎的,又被几缕温热的气流拂过,搞得她浑身不是滋味。她抽回手,大拇指下意识地搓了搓食指指腹,这才驱散了那股怪异的感觉,“无碍,过两天就好了。”
“你且等片刻。”萧离掀开被子,穿着里衣就从床上下来了,风燃后撤一步,诧异地盯着萧离的一举一动。
他怎的如此放浪形骸?
难不成,是因为离了皇宫?也是,那里的每个人克己复礼,成天活在条条框框之中,好生无趣。而离开皇宫的人,就如同苍鹰挣脱了牢笼,重回天际翱翔云端,逐渐恢复自己原本的颜色。
念及此,风燃便不在意萧离的冒昧,听话地坐下等着,她重新拿起笔描画脑海中的那些机关图,无比庆幸自己每次把兵书古籍寄给陆珩之前,都会誊抄一遍,如今总算派上用场了。
萧离从行李中找到烫伤药,走过去坐在风燃身边,“把手给我。”
风燃看到萧离手中的药罐就明白了,欲放下手中的毛笔说:“我自己来就行。”
“你画你的。”说完,萧离一手握住她的左手,一手打开药罐,用指腹蘸取一小坨药膏,覆在她的指腹上,轻揉地打圈。
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给风燃拒绝的机会。
这……
萧离骨节突出、修长笔直的手指有些粗糙,不知怎的,风燃觉得窗外的阳光格外刺眼,屋里被烤得跟个蒸笼似的,她的脸和手都有些发热,萧离似乎毫无察觉,专心致志地晕开黏稠的药膏。
风燃轻咬下唇,试图将手抽离,萧离却将她的手心握得更紧了,头也不抬地说:“别动,还没化开呢。”
“不用了。”风燃的声音突然变得生硬清冷,打破了眼下怪异的氛围,下一刻萧离松开了她的手,“好了。”
抬眼间,萧离神色如常,目光坦荡,好像是风燃想歪了,她尴尬地将视线转移到图纸上,“那个,药应该不烫了,你……趁热喝。”
萧离看着风燃鸵鸟式的后脑勺,眼神幽暗不明,走到床边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在喉咙里爆开。
萧离:我要公主喂药药……
风燃:你的手是断了吗?
萧离:你看,断了[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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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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