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因惧怕猫妖,街上已然没了行走的人,只剩贺兰羽跟青云在黑墙边上对峙。晚间尤其冷,一阵阵白雾被呼出来,看谁先耐不住性子。
青云权衡再三,选择和盘托出:“前些天大人收到一封密信,信上说明蕴县主逃婚至宿北附近后忽然没了踪迹,至今已有三五天了。”
当今皇上虽年幼,却是文帝独子,皇家子嗣本就稀薄,公主血脉也颇受重视,这位县主更是高祖沉疴濒死也要下诏封赏的外孙女,地位不凡。
“人丢了自有她父母夫君去寻,她刚出生就被高宗皇帝亲封成县主,上至京城下到钧州、宿州都得翻个底朝天,阵仗不会小,你们谢大人掺和一脚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贺兰羽撇了下嘴,不相信谢更能有这么好心。
谁不清楚这位明蕴县主的祖父王不为与谢更政见不同,在朝堂上是针锋相对,私底下也没少互相使绊子,他会突然善心大发?
“非也,是有坊间传闻——”青云说到这里,冷酷的神情有些绷不住,嘴角疯狂上扬:“说这位县主是跟咱们大人两情相悦,携手私奔去了。”
“哦?”贺兰羽机灵的眼珠四处转了圈,挡不住听流言蜚语的心思,凑近了些追问:“那传闻所言是真是假?”
青云眨了下眼,笑靥深深,露出个暧昧不明的眼神来:“自然是……假的。”
贺兰羽被摆了一道一脸失望,见此,青云那张清俊的脸上满是得逞的笑:“我们这队人马里何时出现过姑娘?”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这些天身边围着的都是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个个都比贺兰羽壮硕不少,一个比一个看着凶狠。
“既然与县主非亲非故,那谢更为何要来宿北找县主?为了政绩?还是为名声?”
青云略皱起眉:“倒也不是非亲非故,大人少时曾拜如今已亡故的褚容褚尚书为座师,师门底下有个年纪相仿的好友,叫卫卓,他是卫国公长孙,也是县主要嫁的郎君。”
这倒是贺兰羽不知道的辛秘,思索片刻后了然点头:“既然双方的身份都这么尊贵,这事也就好办多了。”
青云不知所云,倒也洗耳恭听:“你打算如何应对?”
贺兰羽脚步缓慢,神色认真,语气铿锵坚定:“直接搬谢更的大名出来!封锁全州!掘地三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保管可行——”
不出所料,贺兰羽这话还没说完,后脑勺即刻便挨了青云一巴掌,他咬着后槽牙:“你知道为什么是密信吗?为了王卫两家的颜面,这事儿要秘密地查!何况宿州是大王爷封地,轮得到你撒野?”
麻烦。
贺兰羽“啧”了一声,回了青云一掌,眼看着走到客栈门口,他又给了个思路。
“那还有一个办法。你扮成女子被‘猫妖’抓走,第一步解决‘猫妖’,第二步找到明蕴,第三步带她到卫卓跟前拜堂成亲。啪,解决。”
青云气笑了,怅然望天,抬手轻扇了自己一巴掌,早知道就该跟灰鸦换个差事,他情愿在人前虚与委蛇也不想多跟这蠢家伙待上一刻钟。
正巧此刻一只信鸽扑腾着翅膀落在青云肩头,他收拾情绪摸出密信一读,忽然偏头看着贺兰羽,嘴角缓缓升起个笑来,看得贺兰羽汗毛直竖,不寒而栗,后退了两步问:“你要做什么?”
“你的计划可以实施。”
青云将密信弹进贺兰羽手心,坏笑藏不住一点:“不过这女人得你来扮才行,你个子小容易伪装。”
密信里头写得是谢更那边进展顺利,近日会再度下手,嘱托青云早做防备。
贺兰羽没展开看,撕成碎片丢回给青云:“小你大爷,我怎么说也是七尺男儿。”
他只是这些年没他们吃得好,瘦小了些,当然不同意青云看扁他:“你等着瞧,等我……”
“酬劳一金。我亲自跟大人讲。”
青云一句话直接拿捏住贺兰羽的七寸,见他嘴唇嗫嚅,拒绝的话随着喉结滚动吞进肚子里,就知道这事妥了。
贺兰羽坐地起价,撇了撇嘴:“嗯……怎么说也得三金吧?”
“成交。三金,换你唯命是从。”青云将手搭在贺兰羽肩上,满意地冲他点头。
答应地这么爽快吗?
等等,要求他唯命是从也有点过了吧?
贺兰羽怕这里面有什么阴谋,还想跟青云再说道说道,可青云手脚迅速,就怕贺兰羽反应过来,哪怕是细枝末节都通通安排下去了。
次日一早,城内有姑娘的人家名单已经摆在贺兰羽桌边,除此之外还有女装和胭脂珠钗。
要说贺兰羽还真是他们这群人中最适合扮女装的人了,挽发簪花,略施粉黛再穿上身嫩绿罗裙,稍微矮下身子就是个一等一的美人,除了皮肤黑点没什么好指摘的,青云认真打量过后满意点头。
贺兰羽嘴上涂着嫩红口脂,顾盼生姿,娇艳欲滴,一边掰折原本的发冠往手腕上套当暗器使,一边出声皱着眉驱赶偷笑的同僚。
“看你大爷!”
青云搡了他一把,提醒贺兰羽注意言行举止:“你现在是闺中女子,不许说那些市井粗话。”
贺兰羽转头给他一拳,一点也不客气:“你大爷的,那你打女人?!”
青云白了他一眼,拿过名册翻开一页递给贺兰羽想让他记下来,忽然忆起他不识字,只好作罢:“今日起你就是潘家娘子潘小云,年十六,母亲早逝,父亲在东市做豆腐。”
贺兰羽扣扣手又挠挠脸,抖着腿往嘴里塞点心,也不清楚听进去多少就点头:“知道了,你撤吧。”
青云放心不下,可该嘱托的都嘱托罢了,只好由贺兰羽去了。
贺兰羽看着不靠谱,做事还行,至少规规矩矩推着豆腐车去了东市,第二天清晨起了个大早帮潘父磨豆子,而后推着车四处叫卖,终于在第四日晚如愿遇见了“猫妖”。
距离如此之近,贺兰羽看清楚他们是实实在在的人,统一穿黑袍戴面具,只有为首那人穿着暗红长袍,手中洒出迷药。
一阵白雾过后,呼救声都来不及传出来,贺兰羽就被“迷倒”。
其余人闪身隐于月色中,唯有红衣那人扛着贺兰羽穿行于城中,不多时钻过暗道到了城外山林。
青云带着两个好手一路追踪贺兰羽漏出来的标记寻到深山中一处宅邸,记下位置,对视一眼默默退下了。
贺兰羽被遮住眼反绑双手丢在“牢房”里,手底下是扎手干草和冰凉碎石,破洞处呼呼往里灌着风,不像屋子,倒像是山洞。
冷风侵入带起一阵骚动,很快又浪一样静下去,等到看守者彻底走远,贺兰羽才听清细微的啜泣声,这里头至少有三个姑娘。
他蛄蛹着蹭掉堵嘴的布块,喉结滚了滚,捏着嗓子开口:“有人吗?这是哪里?我好怕……”
这带着颤抖的试探一出,没得到回应,反而引得啜泣声连成串又聚成团,贺兰羽听得揪心,原来这牢里关着的人不少。
贺兰羽又唤了两声“明蕴”,可惜直到哭声消减也没人回应。
看来明蕴县主不在此处,这猫妖组织也狡诈异常,狡兔三窟。
贺兰羽势单力薄,就算拼尽全力仅是解救这一处的姑娘们,且看谢更有没有本事和魄力将宿州掀开,救下县主好立功啊。
贺兰羽挣松了腕上的麻绳,那群人不晓得怜香惜玉,害得他右腿旧伤没好又添新伤,这卖命的活计三金可不够,得加钱。
周遭太静了,冬日里林间连虫鸣都没有,贺兰羽不清楚自己何时睡了过去,再醒来就是被人推醒解了麻绳,强塞了半个馒头在手里:“吃!”
手松了,可眼睛上还系着黑布遮住视线,贺兰羽想摘下来偷偷看一眼,谁知指头刚贴上布料就“唰”地挨了一鞭子。
“老实点!”
那人粗声粗气,下手又准又狠,抽人跟抽猪狗没什么两样,肯定是个老手。
贺兰羽乖顺下来,双手捏着馒头,小口小口嚼着,期间有人趁机求饶说天冷染了风寒,请他们大发善心找个大夫来给瞧瞧。
看守二话不说又是一鞭子甩过去,训斥声冷漠无比:“病了?病了才好,病了才不会想着跑。”
许是觉得这话重了,怕姑娘们想不开,他在人中踱了两步又说:“想走也不是不行。就看谁命好了,晚些时候有贵客来,他相中谁,谁就能离开。”
话毕,有人上前挨个将她们的手腕重新反绑,破门一关,这冷风来去无阻的牢房里重归寂静。
悲伤弥漫,贺兰羽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咕噜叫了一串。
他轻叹一声,在沉默中把这些人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饭没得吃,水没得喝,贺兰羽刚还白挨了一鞭子,伤口肿痛,饥寒交迫,他打出生起就没这么狼狈过,无奈下只能靠睡觉保存体力。
睡了似乎也没多久,门嘎吱一声开了,贺兰羽清醒过来,被人推搡着上了一辆马车,他乖乖坐着没有轻举妄动。
马车七拐八拐走了很久,明显从山路换到官道上,片刻后停在小巷子里。
贺兰羽跟着人下了马车,没走两步差点被脚下的高门槛给绊个狗吃屎,见他磨磨蹭蹭,看守挥舞着手里的鞭子威胁。
贺兰羽又挨了一鞭,这下他有所防备倒是没多疼,还听见鞭子打出的声响清脆无杂音,鞭梢大概是毛皮做的,比布、麻做成的鞭子工艺复杂还昂贵不少。
落草为寇的山匪可不舍得用这种皮鞭……
贺兰羽思绪繁杂,一路被推进屋里,眼睛上的布突然被人拽下来。
烛光刺得他不由得缩头皱眉,就在这时,一声熟悉的嗤笑钻进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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