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晚上连惜睡的尤其的香甜，多多暖烘烘的脑袋抵着她的脸颊，她在梦里重新跑进那片紫云英花田里，笑笑闹闹。
这场美梦在第一缕阳光照进车子时被打破。
一声惨叫声回荡在清晨的平原上，老太被猛地惊醒。
“怎么回事？”
连惜坐在车里惊魂未定，正大口地喘着气，多多则站在她身边一动不动。
“怎么了？”老太朝外看了半天也没发现异样。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连惜拍打着胸口，又把多多抱进怀里，半天才缓过劲来：“我被太阳晒到了，吓死了。”
老太哭笑不得，摇摇头走过来：“多出来走走，适应一下。”
“我不！”连惜又躺下了：“我要在太阳底下睡大觉。”
晒太阳是她小时候很讨厌的事情，如今却是难得的怀念，她躺在那里，看着朝霞透过窗户照进多多的眼睛里。
那双眼睛经常像个黑葡萄，但是现在看起来却更像个琥珀，带着金灿灿的颜色。
连惜一把捏住她的嘴巴晃了晃：“多多，喜欢不？刚刚吓到你了没？”
多多在她胸口移了下位置，嘤的一声，连惜笑出声来。
这一天两人都不太着急出发，连惜在太阳下喂饱了多多和自己，这才问起老太接下来要怎么办。
食物是真的不够了。
老太正盘腿坐在草地抽烟，此刻吐出一口烟来：“找人。”
连惜一下好奇起来，凑过来问：“找谁啊？你在这里还有关系？”
老太斜看她一眼：“见到了你就知道了。”
两人重新上了车子出发，这一回没有防护服的遮挡，连惜开起来松快多了。渐渐地，她瞥见了那个绿油油的基地，在遥远的地方。
老太没有带她进城，而是在距离很远的地方绕，按照她的说法是找人。至于找谁，她不说。
绿城就像一个小王国，里面的情景与臭氧空洞产生前并无异样，工厂养殖场种植基地，应有尽有，衣食不缺，相当富饶。
他们唯一缺的，是油。
柴油，汽油，石油，全都靠之前抢的那一部分守卫住了这片土地，之后便日渐匮乏，不得不从荒漠基地进口油类，因此保证道路通畅就变得十分重要。
同时为了确保能够换到足够的油类，他们不得不大批量出口那些货物，这让养殖种植的需求变得更高，城里那片地不大够用了，于是他们想到了和其他基地一样的法子，在城外地下挖掘地下城，然后在里面种植东西。
之所以不选择地面，一则泥土营养严重不足，连草都长不高，二则日晒过重，耗水量极大。
劳动力是有的，发电机是可以制造的，太阳能是用之不尽的，唯独水，大家都很稀罕，城里使用尚可，往这开裂的地面浇灌，引条运河过来也给你晒干。
老太要带她去的地方，就是其中一个地下种植基地。
车子停下时，连惜满脸紧张，因为她看见了好几辆车子，以及一排小房子。
是那种普通的房子，那种水泥浇顶很牢固的房子，那种地球没烂之前常见的人类居住的小平房，唯一不同的是屋顶有一个很大的银色的罐子，而房子的背后则有一个更大的。
连惜一下认出来，那是冷却塔，水循环用的，地下城也有不少，是用水的必要设备，只是没想到这小小的房子上面这么大一个。
而冷却塔之外的地面上就更壮观了，连绵一片的太阳能发电板，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有个多大的工程。
连惜站在那里，看着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景象发着呆。
前几天她才进入过一间这样的房子，不同的是那一间小平房周围的房子全都破败了，显得荒凉无比，而如今这小房子就这么孤零零地驻扎在一片低矮的绿草丛和太阳能发电板里，像是很遥远的记忆被唤醒。
“老太婆......”连惜第一回叫的这么怯生生的。
老太回头看她一眼：“别急，认识的，你就站在这里等我，别过来。”
“哦。”连惜乖乖靠着车门站着，把多多叫到脚边坐下，后来想想又给塞回了车里，不给她露面。
老太进去了有段时间才出来，连惜看见她身后跟着一个穿橄榄绿工字背心的女人。高挑的身材，板寸的平头，瘦长的脸颊，小麦肤色，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太阳下尤为闪亮，此刻正盯着连惜看。
“这就是你带来的小朋友啊？”那女人见了连惜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来，声音爽朗。
“路上捡的，抢了还感恩戴德的。”
那女人听后笑出了声，一脸玩笑道：“看起来智商不太行啊。”
老太听了这话也笑：“是不太行。”
连惜在一边扁着嘴听完两人对自己的调笑，听到最后也摸不清方向。
“老太婆，你又骗我呢？”
“谁骗你了。”老太一伸手打在她毛躁躁的脑袋上，打出一头的灰尘。
“哟，多久没洗澡了，身上泥浆裹的呀。”
“不光裹泥浆，还裹狗毛。”
那女人笑的更高兴了，凑过来弯腰逗连惜：“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呀？”
连惜不乐意答了，老太倒是张嘴了：“连惜，连长的连，爱惜的惜。”
说完又看连惜：“这是林子，叫林子姐姐。你对我废话不是挺多么，怎么这会儿哑巴了。”
连惜摸不清头脑，只低低叫了声林子姐姐后往老太身边凑，悄声问：“咱们来这干嘛呀？”
“不是说了么，来拿点补给，顺便给你完成心愿。”
“怎么完成啊？”
她想淋雨，想看彩虹，她是能人工降雨么？
连惜想不通，但是那女人已经说话了。
“难得来这里一趟，今晚吃点儿新鲜的吧，一天天吃罐头，看小朋友都瘦成什么样了。”她拍拍连惜的肩。
劲儿真大，拍的连惜身子直晃：“脸怎么这么白？没怎么晒过太阳吧？灯呢？”
连惜扁扁嘴，又是老太说话了：“就他们那穷地方，能有多少东西到他们手里，不然她能跑么。”
眼前女人笑了，笑的挺和善：“姐姐今晚带你吃好吃的。”
绿城的富饶从前只停留在连惜的想象力里，而这天晚上她亲眼见到了。
露天的草地上，他们支起了小餐桌，上面摆了一个大铜盆，以及一碟碟洗净的肉和菜。
他们今晚吃火锅，空气里飘来椒麻香味，清脆的蔬菜，新鲜的鸡肉，一盘盘摆在那里，等着下锅去煮。
连惜和多多一起咽了口唾沫，她忍不住走向老太：“今天晚上，咱们也能吃么？”
老太吸了口烟：“能吃，多吃点。”
火锅沸腾的时候，那张小餐桌周围忽然坐满了人，在地底下工作的人全都上来了，他们看见老太和连惜的时候有一丝丝惊讶，却也没多说什么。
连惜站在一边，不知道该往哪里坐，直到林子冲她招手：“来，小朋友，到姐姐这里来。”
连惜牵着多多，乖乖在她身边坐下。
“阿城呢？”
林子问了声，旁边一个大汉答：“上来之前喊过他了，马上到。”
“行，到了就开吃。”说完转向连惜：“等下多吃点，太瘦了，骨头都露出来了。”
连惜低头看自己的手腕，瘦骨伶仃的，挂了一身灰尘还是惨白兮兮，跟他们这群小麦肤色的人简直像两个人种。
不多久，那间小平房里又出来一个男人，高高的身材，平宽的肩膀，带着银框眼镜，穿白色衬衣浅色裤子，走过来时步伐稳健，笑容和煦，看起来尤其的斯文，完全不像是个废土世界的人，也不像这群小麦肤色人群里的人，然而这群人却主动为他让开了位置。
他很自然坐在了林子旁边。
“开始吃吧。”
那人轻轻一句话，众人便都抓起了筷子开吃。
连惜没有多问，慢人一拍地抓了筷子，有些拘束地夹了自己眼前碟子里的青菜放进了锅里，看见那片翠绿色渐渐淹没在火红的油里，不禁又咽了口口水。
多多的脑袋从她腋下挤进来，一双小眼睛滴溜溜的转，鼻子更是猛猛地嗅着。
“这就是你今天说的小朋友啊？”那个叫阿城的男人问了句林子，声音也很轻柔，像春天的风。
“是，老太的朋友，没见过这里，顺路带来看看。”
阿城身子往前倾了倾，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对连惜道：“好好玩，城外边是安全的。”
连惜矜持地回了他一个笑。
锅里的青菜熟没熟连惜不知道，看见别人开始夹的时候她也就跟着夹回夹。
翠绿的叶子被烫软了，挂了一丝红油，烫的不能进嘴，连惜只能干咽口水。
连吃几天罐头，她快馋死了。
“给，多吃点儿。”
一筷子鸡肉放进连惜的碗里，她一抬头就看见林子从锅里捞起第二块肉放进她自己的碗里慢慢吃着，好像只是顺手给她夹了一筷子。
连惜没出声，低下头继续吃。
多多的嘴几乎凑到她的碗沿，连惜一低头就跟她对视上了。
她已经吃过饭，但架不住跟连惜一样嘴馋起来，口水直淌。
“等下，你等下。”
连惜用气音跟多多说着话，牙齿轻轻撕下一小块鸡肉用手指偷偷接住，然后放到桌子底下去了。
湿漉漉的牙齿小心翼翼地张开，多多从连惜的手指里轻轻咬下那一小块肉，迅速咽下，然后坐好，再次盯着她看，看的连惜尴尬无比。
“咦，还养了条狗。”阿城扶了扶眼镜问。
连惜一把搂过多多：“宠物，家人一样的，我给她带了吃的。”
“这么紧张干什么，”阿城笑呵呵的：“估计也没怎么吃过新鲜的吧，来，给你。”
他递过一碟子蔬菜：“宠物也要吃新鲜蔬菜的。”
连惜怔怔地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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