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厨房的话沈医生的家还是很有活人感的。
家里的鞋架旁放着两双拖鞋，两双拖鞋的主人显而易见。沈促从鞋柜里拿出另一双拖鞋给裴率之。
裴率之换了鞋进来，看见桌上一碗已经凉透了的面。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沈促的家，哦不，是他和段恂初的家。
“你们聊。”
段恂初自然而然地端起沈促吃剩下的那碗面吃了个干净，厨房传来流水的声音。
裴率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沈促给他倒了一杯水，记忆里从初中之后他们就很少有这样平静地坐在一起谈话的时候了。
那个时候的沈促懂事有礼，是家里长辈眼中极为乖巧的孩子，他和沈促还有沈侜差不多大，一起在老宅长大但却截然不同。
沈侜性子恶劣，通常天天挨罚，沈促温和规矩，常常被他连累一起罚跪，而他不是沈家的人，往往受到偏袒，是一个旁观者。
“沈侜呢？他怎么说？”沈促问。
老爷子说的话一般来讲就是通知，不是商量，裴率之在这个时候来找他，多半是不愿意。
厨房的水声戛然而止，段恂初擦干净手上的水，坐到沈促身边，像一座宽厚沉重的大山。
裴率之抬头看了段恂初一眼，眸中带着审视的意味。
“他怎么想与我无关。”裴率之冷声说。
沈促闻言嗤笑了一声：“那就提前祝你新婚快乐。”
坐在他身边的段恂初挑了挑眉，只知道沈促是有自己的脾气的，却也没想到这么呛。
“沈促，我们之间就只能谈论别人是吗？”
“裴率之，是你和我。”沈促纠正他，“没什么好说的，沈侜是我弟弟，你是谁？”
裴率之眸色一暗，他是谁？对，他只是一个外人。
不管对裴江宁还是沈庭山，他都是一个外人。
裴率之再次看向沈促身边的段恂初，客厅的三个人都是聪明人，段恂初也看得懂这位裴先生的意思。
段恂初也明白这些事情涉及沈家的家事，如果作为沈促的丈夫他听一听倒也无事，只是现在这个形式上的“丈夫”去留与否还全看沈促。
“你没必要看他。”沈促按下他的手，说，“恂初不是外人。”
“呵。”裴率之冷笑了一声，“那是不是只要我接受了那个联姻，我也就不是外人了？”
“你什么意思？”
“沈促，你还和从前一样。”裴率之说，“本来我是不想接受联姻的，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好像下一秒就要吵起来了一样，饶是如此，沈促还是捏了捏段恂初色手心，小声附在他耳边：“药箱在卧室里。”
段恂初看着他脖子上渐渐消下去的荨麻疹，眸色暗了暗。
“有事叫我。”
“好。”
段恂初虽然不放心但也没办法，沈促都这样说了，他也只能暂时回避。
卧室门关上之后，客厅里只剩下他和裴率之两个人。
沈促定定看着他说：“你没必要在我面前演戏，裴率之，从头到尾你都没想过拒绝。”
裴率之哼笑：“沈促，你和我，包括沈侜，将来的沈粲，沈攸，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你凭什么指责我，你没资格！”
“指责你？我看起来像是喜欢浪费时间的人吗？”沈促说。
裴率之站起来，缓缓靠近沈促，他故意压低了声音，贴近沈促耳畔。
沈促迅速躲了一下，肩膀被死死按住了，他听见裴率之说：“不知道里面那位有没有见过你最真实的样子，还是在他面前你要一直装作温柔乖巧，像小时候一样。”
裴率之脸上的笑容阴郁可怕，他盯着面前这张脸慢慢和小时候那张稚嫩青涩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重合在一起。
裴率之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沈促的时候，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花园里玩，花园里的花长的很高几乎将他埋了进去，身边牵着他的裴江宁告诉他，那个就是他未来会和他结婚的人。
高度重合的人生轨迹里，沈促一直是最乖顺听话的一个，不同于沈侜的撒波打滚不愿意，沈促听话的学这个学那个。裴率之一直以为他的目标是将来接管沈氏，成为沈氏新的继承人，谁曾想他偷偷改了高考志愿竟然去学了医。
录取通知书送到老宅那天，沈促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不服软，甚至沈老爷子气得要把他送出国。
裴率之那天在祠堂外坐了一夜，不管沈庭山说什么沈促都一声不吭地跪在那里，那晚裴率之才想明白，沈促不是真的想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课，他是不在乎，对于真正在乎的东西，他丝毫不会退让。
他们都想错了，那个看起来最温和亲善好说话的人实际上只是犟得很。
当晚，沈庭山动了家法，一棍子一棍子打在沈促后背上他就是不肯松口，后来所有人都累了，沈促发起了高烧，沈渝柏连老宅的大门都没踏进一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都是孤独的人，但沈促比他强，他还有他自己。
再后来沈促身体还没好就离开了老宅，沈庭山告诉所有人不许给他一分钱，既然他要学医，就自己去学，沈家不会有任何人供他！
裴率之看着沈促拿着行李走出家门，离开了沈家他还是沈促，他一直是那个沈促，而他呢？他离开了裴家，还是裴率之吗？
“沈促，如果当时我和你一起走，你会不会选择我？”
沈促抬眸和裴率之对视，他怀疑自己听说，裴率之在说什么？
“不会。”
裴率之低下头，缓缓松开手：“我知道了。”
沈促看到他笑了一声，说：“沈促，我一直觉得我们挺像的，我没有父母，从小寄人篱下，你呢？和我差不多吧，母亲去世，父亲名存实亡，但我一直挺羡慕你的，最起码你还有其他关心你的家人。”
“但后来我才发现，你比我要可怜，因为你明明可以看到他们，却依旧孤独。”
“沈促。”裴率之叹了一口气说，“我别无选择，但你比我幸运。”
裴率之留下一句话，杯子中的水早就已经凉透了，沈促看他离开，一句话也没有说。
幸运……
沈促想起小时候生病发烧，沈渝柏没有来，他掉进池塘差点淹死，沈渝柏没有来，棍子打在身上的时候，沈渝柏没有来……后来，他就不期待了。
他不来的时候有人会呆在他身边。
沈促端起那杯凉水一口气灌了下去，一声细微的开门声从身后传来。
段恂初站在沈促身后，一片阴影笼罩下来的时候好像要将他整个人圈在怀中。
窗外天色阴沉，看来今天真的不会有太阳了。
段恂望着沈促的背影，他听到了沈促和裴率之说的话，此时他的背影单薄消瘦，却那样坚韧挺拔。
或许，沈促的过去要比他想的复杂得多。
段恂初默默攥紧拳头，他好想，好想去环住他的腰，牢牢抱住他，深深埋在他颈间，紧紧拥住他。
“沈促……”
“段恂初，你抱我一下。”沈促轻声说。
段恂初毫不犹豫从后背环抱住他，宽阔的胸膛紧紧贴着沈促的手背，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和踏实感填满胸腔，沈促缓缓闭上了眼睛，深呼出一口气。
都过去了，他在心里想。
“段恂初，你说你会等我是真的吗？”
“真的，我等你。”
不知道是不是沈促的的错觉，他居然感觉段恂初说话的时候声音在颤抖，打在颈间的呼吸滚烫灼人，他很紧张？
“我不信。”沈促突然挣脱开他的怀抱转过身，捧着他的脸，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不知所措。
“我……”
段恂初想解释却被沈促打断：“我不信，所以你得给我一个能让我相信的东西。”
“什么？”
沈促深深凝视他的眼睛，段恂初的眼睛真的很漂亮，这一刻他眼底的光比他任何剧里的都要深情。
沈促轻笑了一声，扬起头。
一个吻轻轻落在段恂初唇角。
段恂初：！
更～
想改个名字，这本原本打算叫《匆匆寻》的
纠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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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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