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浇下,混着眼泪,流淌在少年雪白的肌肤上。
好难过。
还是好难过。
为什么朝夕相处十几年,越陷越深的,却只有我?
夏榆用力掐了把大腿,疼得又飙出几滴眼泪。
蒋星程这个坏蛋,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这个澡夏榆洗了很久很久,还在浴室里就把头发吹好了。
长时间的热汽熏蒸,夏榆纯白如雪的肌肤上透出健康的血色。黑发蓬松又柔软,从雾气氤氲的浴室里走出来,就像个粉妆玉琢的洋娃娃。
蒋氏兄弟都已经上床了,倚在床头,讨论着高等数学。见到夏榆从浴室里出来,顿时停止了交谈,两双视线同时的落在他身上。
甚至不约而同的产生了同一个念头:好可爱。
好想rua!
“小木头!”率先将想法付诸实践的,是蒋星程。
他在床上一跃而起,正想扑过去给夏榆一个熊抱,突然间发现他眼眶红红的,于是生生止住了的动作:“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啊?”
“有吗?”夏榆有些心虚的揉了揉眼睛,“可能是洗发水刺激的吧。”
蒋星程一听,顿时板起面孔,气冲冲地走进浴室。
夏榆一脸莫名:“你干嘛?”
很快蒋星程就出来了:“我已经把那瓶洗发水扔了,明天就买瓶新的!”
夏榆对他的幼稚行为感到无语,但又暗自觉得开心,紧接着又意识到自己不可以开心,于是别别扭扭地转过头去:“你好无聊啊!”
蒋星程嘿嘿一笑:“谁让它欺负我们家小榆!”
夏榆脸颊微微发烫:好啊,我堂堂十七岁男高中生,竟然被一瓶洗发水给欺负了。
只是一件小事而已,夏榆刚刚许下的再也不喜欢的誓言,却因此发生了动摇。
没办法,夏榆真的很吃他这一套。
蒋星程窜上床,拍拍身边的位置:“小木头,快来啊!”
夏榆自然而然地朝他迈了一步,接着陡然清醒,心中警铃大作:不,不可以这样!
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比起越陷越深,我要及时抽身才行!
想到这里,夏榆狠了狠心,转身绕到床的另一头,蒋宗泽的身旁:“宗泽……你往里点儿呗?”
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蒋宗泽,此刻眸光微微闪烁了下,听话地往大床中央挪了挪:“这样可以吗?”
“谢谢。”夏榆有些拘谨地躺在他身边。
蒋星程抱怨了两句,但是没人接他茬,就默默的关上了灯。
按照惯例,熄灯后是不会立刻入睡的,而是兄弟卧谈会时间。
“老哥,”蒋星程开口道,“你之前在漂亮国,是不是见过很多同性恋啊?”
夏榆的心突地一跳。
“不算很多吧。”蒋宗泽说,“不过我确实认识几对。”
“几对?!”蒋星程吃了一惊,“这个频率也算是很高的了,比国内多不少呢。”
“或许是国人观念更为传统和保守,哪怕有这种想法,也不敢去表达,所以不会被发现吧?”蒋宗泽说。
夏榆背对着蒋宗泽,心跳得飞快:是啊,你身边就有一个呢。
“反正我是不理解。”蒋星程道,“女孩子不香吗?为什么会喜欢同性啊?一点神秘感都没有。”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刺痛了夏榆的心脏。
原来,他不仅是直男,而且追求神秘感。
可是我们两个从小到大都生活在一起,彼此知根知底,何来神秘感可言呢?
夏榆委屈地咬着唇,鼻尖泛酸,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蒋氏兄弟又说了些什么,他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小丑。
良久,背后的交谈声停止,他依然在无声地流泪。
连夏榆自己都没发现,他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是身体却微微颤抖着,像一只伤心的小狗。
但是,蒋宗泽却发现了。
夏榆只觉得身侧的手忽然被人握住,顿时心一惊,转过头去,鼻子里发出抽气的声音。
窗帘没拉严实,清冷的月光透过缝隙漏下来,洒在蒋宗泽的脸上。而少年的目光,似乎比月光更要柔和,静静地望向夏榆,用口型说着:“怎么了?”
此时的他没戴眼镜,和蒋星程简直一模一样。夏榆看到他的脸,心中的委屈劲接着就上来了,一瞬间泪流满面。
他狼狈地擦着眼泪,仓皇之间,感受到一只手温柔地抚上了他的脊背。
是蒋宗泽。
他抿着唇,一语不发,却用行动一遍遍地安抚着他。
脊椎骨上传来阵阵酥痒,他不由自主地钻进了蒋宗泽的怀里。
一下一下的抽泣。
偌大的卧室里,隐约回响着蒋星程平静的呼吸声。他已然睡熟了,殊不知身边的两个男孩已经抱在了一起。
在蒋宗泽的安抚之下,夏榆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他竟然在蒋宗泽的怀里哭了,而且还哭了这么久!
救命啊,他该怎么向他解释啊?
夏榆整个人石化了。
蒋宗泽显然感受到了怀中人儿的僵硬,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去卫生间。”
夏榆忙不迭地点点头,从他怀里爬出来,蹑手蹑脚地躲进厕所。
镜子里,夏榆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像两颗水蜜桃。他叹了口气,拧开一点水龙头,掬一捧冷水,冲洗自己泪痕交错的脸颊。
身后传来微响,蒋宗泽走进来,轻轻关上门。
夏榆下意识转过头去,明亮的灯光下,蒋宗泽的白T恤惨不忍睹,布满了泪痕和褶皱。
“对不起……”夏榆的脸颊腾地红了,嗓音细如蚊讷,“我……我给你洗洗吧!”
“没事。”蒋宗泽毫不介意衣服的事,只是一脸担忧地望向夏榆,“小榆,你不开心吗?”
“我……”
回想起刚才蒋宗泽温柔的抚慰,夏榆无论如何都要给他一个交代,不能敷衍了事。可他是蒋星程的亲哥哥,一旦夏榆把秘密告诉了他,那么就意味着蒋星程也会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夏榆只能退而求其次,推心置腹,但有所保留。
“宗泽……”他斟酌着词句,“你知道吗?刚才有一个高一的学弟,向星程表白了……”
蒋宗泽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但并不觉得意外,反而明白了睡前蒋星程突然聊起“同性恋”的原因,目光平静,等待夏榆继续说下去。
“可是你刚才也听到了,星程是很讨厌同性恋的……他把那个男生拉黑了,再也不想见到他了……”夏榆越说越委屈,眼泪再次溢满眼眶,“怎么办?宗泽,我也是同性恋,我也喜欢男生啊!星程会不会讨厌我,再也不和我玩了……”
夏榆颓然坐在马桶盖上,把脸埋在双腿之间,呜呜地哭了。
男孩身形本就清瘦,又像这样蜷缩着身子,露出伶仃的脊柱线条,肩膀一颤一颤,别提多可怜了。
良久,他感受到一只手掌,温柔地落在发顶。
“为什么要难过?”蒋宗泽好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并没有错啊。”
夏榆下意识抬起眼睛,泪眼朦胧间,他发现蒋宗泽不知何时半跪在身前,视线与他齐平。
“喜欢同性,是很平常也很正常的一件事情,没有必要因此讨厌自己啊。”
夏榆扁着嘴,委屈巴巴地说:“我没有讨厌自己,我是害怕被星程讨厌……”
蒋宗泽微微叹了口气:“星程对同性恋是有些偏见了。”
“其实,我稍微能懂他的感觉。”夏榆忍不住替蒋星程辩解道,“大概就像是不吃香菜的人理解不了喜欢香菜的人吧。他虽然也允许有人喜欢香菜,但是自己尝到香菜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浑身不舒服。”
“香菜?”蒋宗泽脸上浮现出茫然的神色。
“你没吃过香菜吗?就是一种评价十分两极分化的食物,喜欢的人很喜欢,讨厌的人很讨厌。”夏榆向他科普,“我是很喜欢吃香菜的,但是星程从来不吃,觉得香菜的味道很恶心。”
蒋宗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吗。”
夏榆揉揉鼻尖,闷闷地“嗯”了一声。
“可是,”蒋宗泽道,“星程讨厌的是香菜,并不是吃香菜的人呀。”
夏榆闻言,微微一愣,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意思就是说……”
“也就是说,他不会讨厌你,顶多会讨厌一下你喜欢的人吧。”蒋宗泽信誓旦旦地说。
夏榆眸光一转:那不就是他自己?
蒋星程,讨厌蒋星程?
夏榆噗嗤一声笑了。
“所以说,不要因此伤心了。”蒋宗泽柔声道,“你和星程感情这么好,我相信他不会因为你喜欢男生就和你绝交的。”
“嗯……”夏榆含着泪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抬眼望着蒋宗泽,“宗泽,我求你不要把我喜欢男生的事情告诉星程,他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唯一的朋友!如果他真的因为我喜欢男生就不和我玩了,我会很难过的……”
不料,蒋宗泽闻言眉梢微挑:“唯一?”
夏榆心一跳,急忙找补道:“我说的是以前,现在,我还有你这个朋友。”
蒋宗泽低低一笑,不再逗他了,正色道:“小榆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不会跟任何人讲。”
“谢谢你!”夏榆破涕为笑。
少年虽然清瘦,脸部线条却很流畅,一笑起来,两腮微鼓,脸蛋愈发饱满,像一颗嫩生生、粉扑扑的草莓大福。
蒋宗泽忽然很想捏捏他。
他这样想着,便这么做了,伸手轻轻捏了下夏榆腮上的软肉,笑道:“好了,不难过了,我们回去睡觉吧。”
“好……”夏榆有些羞窘地低下头,鼻音仍然很浓,软绵绵地应着。
刚从马桶上站起来,只听卫生间门外,蒋星程朦胧中叫道:“老哥,小榆,你们怎么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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