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大课间，夏榆来到班主任的办公室。
“老师，我住校这段时间发现，我还是更适合走读，想办理退宿。”夏榆说。
“可以啊。”最近夏榆进步很快，有望冲击一线城市的重点大学，班主任对他很放心，和颜悦色地说，“这些事情你跟星程交代就好了呀，你们关系不是挺好的嘛！”
夏榆梗住。
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和蒋星程现在异样的关系，于是只能说：“好的老师，那我去跟他说说。谢谢老师。”
离开了办公室。
回到教室，蒋星程和蒋宗泽都在各自的位置上，恰好处于对角线的两个端点，看上去有些疏远。
一旦我退出了，他们兄弟俩的关系就会和好如初了吧？夏榆想。
他必须要同时截断和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才能够维持他们兄弟俩的感情。第一步，就是要退宿，不能继续和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
夏榆内心权衡了一下，兄弟两个，他还是更难跟蒋星程开口，所以决定去跟蒋宗泽说。
“宗泽，”夏榆垂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我感觉我还是更适合走读，不想再住校了……我想办理退宿。”
蒋宗泽正在随意地翻看一本书，听到夏榆的话，抬眼淡淡道：“小榆，如你所言，你和星程目前是两情相悦。就算我们三人有一个是多余的，那也应该是我才对，你何必急着退出呢？”
他说这话时坦坦荡荡，丝毫没有控制音量，夏榆顿时瞪大双眼、心惊肉跳。好在大课间教室里比较嘈杂，没有其他人听见。
夏榆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气，看着蒋宗泽事不关己的样子，莫名有些急躁，一把拉起他的手：“跟我来。”
来到早晨的那个凉亭。
午后的阳光比清晨的热烈，茂密葱郁的枝叶之间偶尔还会传来几声鸟鸣，凉亭外盛开着几株樱花，在阳光下更显娇艳。
一切都是那么生机勃勃，而夏榆却心如死灰。
经历过中午和李一涵的对话，他现在有有种破罐子破摔的绝望感，不再祈求能得到任何人的原谅，只想一个人孤独终老。
所以，他决心没有任何顾虑地向蒋宗泽坦白一切。
“宗泽，我上午没说明白，我和星程并不是两情相悦。”夏榆淡淡地说，“准确来说，我们从来都没有两情相悦过。”
“什么意思？”蒋宗泽问，“你不是爱他吗？”
“宗泽，中文也是有时态的”。”夏榆无奈一笑，“我不是爱他，是爱过他。”
“爱过……”蒋宗泽轻轻咀嚼着这个词。
“是的。”没了顾虑，夏榆的情绪也稳定了许多，娓娓道来他对蒋星程的心路历程，“从小到大，我都是星程最好的朋友。这一点让我很开心，但有的时候，也会感觉没有安全感。我很珍惜这段感情，所以我也很害怕，如果有一天我们都长大了，或者毕业后去了不同的大学，感情会慢慢疏远。我害怕这种事情的发生，所以我一厢情愿地想和他成为恋人，以为这样我们的关系就能更进一步，就能更加坚固、不会分开……这就是我对他的喜欢了。”
听着夏榆剖白内心、诉说着对另一个人的爱意，蒋宗泽的心脏有种被什么东西割开的痛感，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继续安静而专注地聆听夏榆的独白。
“我不得不承认，这种想法实在是天真又幼稚。”夏榆抬眼，直视着蒋宗泽，“是你的出现，让我明白了这一点。”
蒋宗泽眸光微闪：“我？”
“是的。实不相瞒，哪怕我跟星程的关系很好，在真正见到你之前，我是完全不知道你的存在的，因为你们远隔重洋、聚少离多。可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你们彼此遇见之后，依然可以坦诚相待、推心置腹、亲密无间、彼此照顾……你们之间的感情让我明白，人与人的关系分为很多种，亲情、友情都很宝贵，而爱情不该被神化成‘永恒’。能和星程相识一场，共同走过年少时光，已经是莫大的幸运。我一不该强求和他的关系能够永久，二不该奢求和他的关系更进一步……我应该知足才对。”
“所以，我在去年的运动会上，就已经决定放下执念、放下过去，不再对星程抱有不切实际的喜欢了。”夏榆说，“宗泽，我对你的喜欢是在之后的相处中渐渐萌生的。我清楚你和星程之间的差别，也清楚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你，跟别人没有任何关系。但是我喜欢过星程是事实，而你和他是双胞胎兄弟、彼此如此相像，这也是事实……”
说到这里，夏榆的眼眶湿了，嗓音发抖：“这样的事实，似乎让我对你的喜欢变得不纯粹了……我做不到向你隐瞒我的过去、若无其事地跟你在一起，因为这样对你不公平。我也做不到无视星程的感受、心安理得地跟你在一起，这对他也是一种伤害。我怎么可以喜欢了弟弟，再喜欢哥哥？我不配，我对不起你们……”
说到这里，夏榆已经泣不成声。
下一秒，一股暖意将他的身体包裹，还有随之而来的白麝香味。
蒋宗泽抱住了他。
“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他一遍又一遍，轻柔地安抚着男孩颤抖的脊背，“傻瓜，你怎么可以把错误全往自己一个人身上揽呢？我们之前一直好好的，是我先对你说了喜欢，搅乱了你的心绪，也打破了我们三人关系的平衡。我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不是的！”夏榆急忙道，“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呀！你没有做错什么……”
“那你喜欢我，能称得上有错吗？”蒋宗泽微笑着反问。
夏榆一时间哑口无言。
他的额头抵在蒋宗泽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那种熟悉的、令他心动的气息，因此情不自禁将脸颊埋进去，闷闷地说：“可恶，被你绕进去了……”
蒋宗泽轻笑一声，将他抱得更紧：“但是你把我当成星程的替代品，确实是有错的。”
“我没有！”夏榆急切地辩解道，“我是在彻底放下星程之后，才慢慢喜欢上你的！我喜欢你，和星程没有半点关系！我现在只喜欢你啊！”
才没有把你当替身呢！
蒋宗泽笑得更开心了。
夏榆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又中了他的圈套。
“蒋宗泽！你真的是……”夏榆一下子脸全红了，挣扎着脱离蒋宗泽的怀抱。
而他埋怨的话还没有讲完，因羞怯而皱起的眉还未来得及舒展，眼前那张脸令他心动千百次的脸朝他迅速靠近，近到夏榆的视线无法聚焦。
鼻尖是他温热而急促的吐息，唇上是他柔软而略带莽撞的触感。
蒋宗泽吻了他。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八风不动、淡定自若的蒋宗泽，此刻却因他失了控，放开自己，任由情感肆意蔓延……
夏榆整个人懵住了，心跳得有多快似乎都感受不到了，只有蒋宗泽的体温、蒋宗泽的力度、蒋宗泽的呼吸……
他要分不清彼此了。
良久。
“小榆，我很抱歉。”蒋宗泽微微退开一段距离，眸光依旧炽热地凝视着夏榆，“我知道我现在和星程处于公平竞争的位置，我知道我这样做非常卑鄙无耻、不光彩，可我实在是情难自禁。况且如你所言，和你两情相悦的人，似乎是我。所以我这么做，也没有那么罪无可恕吧？”
夏榆脸红透，捂住嘴巴：“当、当然了……”
“小榆，你听着。我和星程都喜欢你，但我们并没有因此反目成仇。我们依然是兄弟，永远是兄弟。所以小榆，停止你无意义的内耗，好吗？”
夏榆眼眶湿了，颤抖着点头。
“并且我们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你的想法最要紧。我们并不急于让你在我们之间做一个选择，而是希望你能顺心如意。在我们的关系中，你有绝对的决定权。至于我和星程……我们两个既然敢爱你、敢说出来，那么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担得起。所以，你尽管跟随你的内心去选择，不要有任何压力。”
夏榆泪水溢满眼眶。
我何德何能，受到他们如此厚待？
“好……”他带着哭腔应道。
“那我们回去吧？”蒋宗泽摸摸他的头。
“宗泽，我还有一个问题……”夏榆没有动，站在原地，怯生生地开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喜欢我了吗？”
“……”蒋宗泽微微一笑。
他明明比夏榆高很多，此刻却弯下腰来、伏低身子，然后抬眼正视着他：“小榆，我喜欢你，跟你喜欢我的原因是一样的。因为你是你、我是我，我们的所思所想在同一个频率上共振。正因如此，你的样貌、你的声音、你的一举一动……都让我好喜欢。”
夏榆的眼泪如清泉一般，汩汩地流了出来：“我……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要对我说谢谢。”蒋宗泽抬手，指腹温柔地拂去夏榆的泪花，“小榆，你的眼泪也让我好喜欢。”
“……”夏榆脸红得要滴血，“别、别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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