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榆实在担心，悄悄走到门口，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我要和夏榆在一起”。
他一愣，脚步顿住。
门外，母子之间的对峙仍在继续。
“在一起？”蒋母似乎没有理解儿子的意思，“你指什么？”
蒋星程不卑不亢道：“我们从小就一起生活，未来也是一样。我们会到国外结婚，成为一生的伴侣。”
夏榆愣在门后，震惊得说不出话。
原来，这段时间蒋星程比以往更努力地学习，只为能够取得筹码，和他的母亲谈判，让她同意他们两个在一起。甚至两人在一起后的未来，也规划得如此长远且清晰。
蒋母眼睛睁得老大，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妈妈，从小到大，我有很多朋友，也有很多追求者，但是他们之所以喜欢我，都是因为我的家世，他们图的都是我的钱！但是夏榆不一样，他看我的时候，看到的只有我这个人而已！”
夏榆眼眶湿润了。
原来星程一直都知道，我对他的感情始终是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
不枉我们从小到大并肩而行。
“什么叫‘眼里只有你这个人’？”蒋母醒过神来，眉头紧皱，“星程，你别傻了，你的天资、财富、家世背景，都是你的一部分。你之所以觉得那个小孩眼里只有你，没有其他东西，是因为你拥有的这些东西，他都没有，所以才看不到！他目光短浅、眼界局限，所以才看不到这些东西。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根本不适合在一起！”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蒋星程大叫道，“我和小榆相伴十多年之久，我明明很合适！”
蒋母叹了口气：“星程，你还小。以我的人生经验劝告你，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做出这种冲动的决定。因为等你上了大学、到了更好的平台、遇到更好的人，你就会发现曾经的自己实在是幼稚透顶。有那么多优秀的伴侣可供选择，却被一个夏榆绑在身边，他这不是拖累你吗？到时候你要怎么办，跟他一刀两断？徒增伤害！还不如现在就不要开始这段错误的感情！”
“不会的妈妈！”蒋星程辩解，“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优秀的人有很多，我也见过很多。但是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人，我都不会改变心意！因为我爱夏榆，我们从小到大一路走来的过往，是谁都无法替代的！”
少年炽烈的表白刺激到了蒋母，她的眼里燃起怒火，烧毁了她耐心的面具：“蒋星程，你清醒一点！你早恋选谁不好，非要选他！我把你养这么大，不是为了看你和男孩子谈恋爱的！”
蒋星程愣了愣，眼眶渐渐泛红，声音颤抖：“我当然知道，你把我养这么大，不是为了看我和男孩子谈恋爱的，是为了让我继承蒋家的企业的！我应该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结婚，然后生几个孩子，把蒋家的产业延续下去，是吗？”
“你既然心里清楚，为什么还要做这种出格的事情？”
“为什么？”蒋星程苦笑一声，“妈，我也想问问你为什么。我和哥哥都是你的孩子，为什么你这样对我，却不以同样的标准要求我哥哥呢？”
“我和你爸当初之所以把他过继给大伯，就是为了让他继承大伯一家在国外的产业，保证我们蒋家的财富，都掌握在你们兄弟俩手里！可惜蒋宗泽不安分，他竟然回国了，足以证明他野心之大，不只想乖乖在国外待着，甚至还想抢走你的东西！傻儿子，你好好想一想，自从他回来了之后，分走了多少属于你的人脉、资源，甚至连你的好朋友夏榆，也不再只属于你一个人了吧？”
夏榆震惊到无以复加，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没想到蒋父蒋母把蒋宗泽过继给国外的大伯一家，背后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夏榆以为，他们重视和大伯一家的亲情，才慷慨地把自己的孩子交给他们抚养。
夏榆以为，他们是担心蒋星程的成长，所以才严格要求他，不慎矫枉过正。
可事实恰恰相反，他们父母眼里压根没有亲情，没有孩子们的感受。
只有利益！
“为什么！”蒋星程崩溃了，“我和哥哥都是你的孩子，为什么你要这样揣测他！”
“因为他是别人养大的！”蒋母也情绪上头了，不顾体面地高声大叫，“星程，你还小，不明白！他记恨我们把他送给伯父伯母，他跟咱们不是一条心的！”
“还不都是因为你！是你生下他，又把他抛弃！”
“你以为我想吗？你以为我舍得吗？还不都是为了我们蒋氏集团的家业，你怎么就是不懂呢！”
“是啊，我不懂，我不懂你为什么要把哥哥送走，而不是我呢？妈妈……你知道我有多羡慕哥哥，多想成为哥哥吗！”
“你……你竟然会这么想，我真是白养你了！”
“白养我了，我还觉得我白活了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的所思所想，你在乎过吗！”
压抑许久的不甘，如同洪水般轰然冲开闸门，一发不可收。
蒋星程颤抖着诘问：“从小到大，我能看得出别人对我有所企图，但我以为至少你和爸爸对我的爱是纯粹的，是无条件的。可没想到，你们才是对我企图最大的人！你们给了我生命，就要求我按照你们的意志过完我这一生！”
“这就是你的使命。”蒋母有些哽咽，“你不能一边享受着你的出身家世带给你的优渥生活，一边却不想承担属于你的责任！”
“我愿意承担责任！我努力学习、健身、练习乐器，事事都做到最好！你们说的，我都能做到！我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夏榆，这个世界上唯一在乎我所思所想的人！我想只是想和他在一起，为什么你们要把他从我身边夺走？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对我！”
最后一句话，是带着哭腔的嘶吼，撕裂了夏榆的耳膜，也刺痛了他的心脏。
“星程！”夏榆大叫着推开房门，却只听到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蒋星程抹了一把泪，朝着反方向飞奔而去。
夏榆下意识想去追，但是看到蒋母的眼神，动作生生顿住：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争吵，蒋母也是泪流满面，但是即便如此，她依然保持着近乎冷酷的理智，用警告和震慑的眼神，死死盯着夏榆。
夏榆感受到危险的气息，下意识抱住自己悬吊着的左臂，怯生生地开口：“阿姨，您可不可以对星程好一点？至少，多给他一点自由的空间吧……”
蒋母擦干眼泪，冷冷地说：“你现在享受的一切医疗服务，以及生活上的便利，都是靠我们蒋家的关系。你没有资格插手我们的家务事。”
“我知道，我只是个外人。”夏榆声线微弱，却仍坚定不移地说，“但我是星程的朋友，他现在这么伤心，我不能坐视不理。”
夏榆朝蒋星程离去的方向走去，却被蒋母抬起手，拦住去路：“你想怎么安慰他，承诺永远陪在他身边吗？你做不到的。”
“我知道我做不到，我不可能一辈子都陪在他身边……”
这个残忍事实，让夏榆目光一黯，但是比起充满未知的未来，他更要抓住触手可及的当下。
夏榆抬眼，开口时掷地有声：“但是他现在不开心，我就不能视而不见，哪怕是以朋友的身份，我也要给予他最大程度的支持！”
他绕开蒋母的手，朝蒋星程离去的方向飞奔而去。
蒋母留在原地，冷冷一笑：“真是慷慨激昂的陈词。”
这大概就是年少轻狂吧。
可惜，少年是人生中最仓促、最不值一提的时光。
这家医院豪华得像个高档小区，里面住的都是达官贵人。
夏榆不知该向何处寻觅，顶着烈日来到医院大门，并没有找到蒋星程的踪影，自己反倒先体力不支了起来。
他出了一身汗，脑子也有点发昏，几乎要被这毒辣的太阳晒得晕厥过去。
如果我能像蒋家兄弟那样身强体壮、头脑灵光就好了！
夏榆有种“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无奈。
就在这时，一辆豪车驶来，缓缓放慢速度，停在他身边。
夏榆有些茫然地眯了眯眼睛，而随着车窗缓缓落下，他看到车里坐着的人时，顿时神经紧绷：“阿姨！”
蒋母坐在车里，位置比夏榆低一些，但偏偏有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别白费力气了，回去歇着吧，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星程又要跟我发脾气了。”
夏榆攥紧双拳：“星程去哪了？您一点都不担心他吗？”
“他是我的孩子，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担心他。”蒋母淡淡道，“我在他身上安装了定位器，能时刻保证他安然无恙。”
“什么？！”夏榆惊怒交加，失声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你把他当什么？”
“像你这种普通出身的孩子，不会理解我们做父母的苦心。”
深深的无力感包裹了夏榆：“我不理解，我真的不能理解……”
“所以你们注定走向末路，做好心理准备吧。”蒋母面无表情，“别妄想你能改变他的命运，做好你自己的事吧。”
说罢，汽车发动，驶离医院。
夏榆如同被抽空了力气，跪倒在滚烫的地面。
星程……
我真的，救不了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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