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冷静点，我会解决末日，但你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塞西尔的五指缠着海藻似的灰发，她的笑容僵了一瞬，问：“您说什么？”
公生明能理解塞西尔此时的愤怒。
不死族无法繁育后代，无数次灾难中，他们又总是冲在第一线的人员，塞西尔会因这种挑衅震怒太过正常了。
但是，此时塞西尔最不能失去的，就是镇静和理智。
“塞西尔女士，战斗的事情交给我，你要组织好民众的避难和救护工作——不止是星辰之子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塞西尔闭了闭眼，再度睁眼时，她又是那个可靠的、引领不死族千年的族长和会长。
“明先生，”塞西尔眸光平静，将发间的白蝴蝶递给公生明，“这仍是一场仓促的遭遇战，您有足够的准备和信心来面对末日了吗。”
从碎窗倾泻而进的咸湿海风，吹乱公生明未能束起的长发，他定住风，笑着说：“或许有，或许没有，得去做了才知道了。”
塞西尔怀里抱着族人的头颅，为公生明打开房门，门外，是装束整齐、面色紧绷的战士们。
针对海蠕虫的研究开了个好头，证明他们想拥有独立战胜末日的能力并非天方夜谭，但这末日的发起者，抢先察觉到了他们的心思。
用简单的死亡嘲笑他们所做的都是无用功。
还是要依赖神明吗……塞西尔没回头，下定决心后，轻声说：“必要时刻，哪怕只有您还活着就行……不必在意……佩格·瓦伦丁的性命……”
什么？
公生明盯着塞西尔的背影，白色衣角翻飞，她有条不紊地下达条条命令，显然，刚刚的话，也是她对瓦伦丁的命令。
她还紧紧地抱着湿漉漉的头颅。
“主人，您的第一步打算是什么。”昭温声唤回公生明。
公生明挂在嘴角的弧度消失，说：“先回黄金鞭，我有事要和爸爸他们说。”
……他们必须平安无事的。
事出紧急，公生明原本的打算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正如塞西尔所说，这是场充满变数和未知的战斗，他情报不足、成长不够，还是大病初愈，简直是个糟透了的时机。
只是，他没有退缩的选项。
“先看看一般民众的反应吧。”公生明捏了捏眉心，“派希亚应该在做安抚工作了。”
得益于由直播器搭建起来的通讯平台，公生明能快速收集到当下的种种情形。
已经是第十一次末日，大多数人的心态还算平稳，听从公会的安排，待在家中，等待末日和往常一样结束。
——“黑川望开直播了！让我们放心，前不久的十公会会议上，商量好了策略。”
——“唉也确实习惯了，不是几十年，就是几百年的来一次，大公会应付起来早该得心应手了吧。”
——“瓦伦丁怎么没开直播啊……看她跟海兽搏杀我会有安全感些。”
——“黄金鞭甚至没人开直播吗？什么情况啊？其他临海的公会也照常开着直播啊。”
——“我听说公生明受伤了来着……该不会黄金鞭自顾不暇了吧？”
——“去你的，别乱说话，这种时候任何有生力量都很重要！”
——“不过你们真的不觉得这次不太一样吗？我好像感觉到大地在震动。”
——“没事的，白月女神在上，祂会保佑我们。”
公生明位于阴沉的天空之上，俯瞰汹涌咆哮着的海洋。
洋面生成了庞大的漩涡，遍布各处，而在白蝴蝶存储着的坐标那里，却一片安静。
有东西在潜伏着。
得赶快了。公生明的心脏狠狠一揪，直觉告诉他，那里盘踞着远比海蠕虫更为可怖的生物。
那才是导致海啸频频发生的幕后黑手，也是拥有灵智、布置了小涡流的罪魁祸首。
不能由它率先发动攻击。
“明，你回来得正好，爸爸在找你。”米尔迦匆匆上前，“我要带着费尔龙们去海上救援了，事发突然，许多船只还被困在大海之中。”
公生明握住米尔迦的手腕，叮嘱他远离那块安静的坐标，他会负责解决。
“……”米尔迦用力地抱住他，“等事情解决后，就该是你十九岁的生日了，明，再一起庆祝吧。”
黄金鞭内一应事务按照规矩进行着。
派希亚组织后勤部门负责镇上治安，五月·梅组织战斗人员提防海岸线，亚列在黄金鞭的大门等着公生明。
他穿着初见公生明时的金色盔甲，伫立在愈发张狂的海风中，稳如山峰。
“爸爸。”公生明皱眉，他在霎时就看出了亚列的来意，“你没必要跟着我去。”
亚列伸手按着公生明的右肩，沉声道：“没有父母会放心孩子独自前去冒险。”
公生明吸气，想要拿下亚列的手：“不，这不是冒险，爸爸，我甚至不想让佩格去。你们都知道的，我没有那么容易死，我一个人就够了。”
他多少还有个免疫伤害的特殊能力，怎么可能让亚列与瓦伦丁跟着他去九死一生。
他没有目睹他人送死的兴趣，更没有不阻止亲人送死的理由。
“就算是神，也不是无敌的，明。”亚列的手甲染上公生明的体温，他坚定地说，“我们不会拖后腿。”
“这不是——”公生明话语被三首三足鸟的尖啸打断。
“明，”瓦伦丁站在鸟背，她揭下了眼罩，一空一棕的双眼直视着公生明，“周边交给我们，你的后背，也交给我们。”
周边……如果只是清杂的话……
理性说，他的确需要有人掩护他快速进入巢穴。
公生明张了张嘴，只得再次强调：“不要有任何牺牲自己的想法，不许跟着我——你们向着神明起誓。”
昭，尤其是你，但你不许离开我。
公生明害怕上次的事件重演。
主人，您也要保护好自己。
昭害怕上次的事件重演。
公生明不动声色地摸着交错的伤痕，暗暗想道：不能失控。
即便那种状态下，他对各类魔法的掌控力有质的飞跃，可是太危险了。
一旦不能快速制敌，他只会自己杀死自己。
“昭，拿好这个。”亚列递来一个冰凉的布袋，“是派希亚做好储存的黑川朔的血，两袋，以防不时之需。”
难怪今天是黑川望开直播出现……公生明从派希亚口中得知，黑川朔足足提供了1200CC的血液，但凡他不是血族、没有因神血体质进化，这就能要了他的命。
人情啊。
公生明眼睫轻颤。
最初，他是为了昭才答应的拯救世界，昭予他新生。可是，他在这个世界十六年，何止昭对他好。
爱自己，和，爱“爱自己”的人。
亚列、黑川兄弟、塞西尔和瓦伦丁，他们因他特别的身份，而对他有所图是真的，无论再怎么怀疑，那些真切地付出也是存在的。
至少，他感受过的，并非全是虚情假意。
这就足够了。
他不会停下探寻自己在“计划”里意义的脚步，但现在……
“出发吧，为了世界的明日。”亚列翻身骑上他的龙，“白月的祝福将伴随我们。”
瓦伦丁从空洞的眼窝里取出一个玻璃瓶，旋转着水流，那是他们提取出来的“传送”。
“为了我的利益着想，”公生明低喃，“是我出于自己的意志，想要拯救这个世界。”
塞西尔桌上的灰色蝴蝶动了动，与交给公生明的白蝴蝶成功同步，在大屏上投影出摇晃的景象。
佩格……塞西尔仔细地看着英姿飒爽的瓦伦丁，害怕这是最后一次见她。
“塞西尔，你在看着，对吗？”
“以神明之名起誓，我不会让佩格出事的。”
骗子。塞西尔嘴唇翕动，她听得出来公生明语气里仍缺乏底气。
是啊、是啊，不管怎么说，如今的公生明只是纯种人类，即使拿到了大部分遗骨，可在他度过的记忆里，没有人教他如何面对末日、肩负生命的重量。
他是怎么敢面不改色地劝她放心的？
简直……和那时候似的。
“伊芙，冷静点，有什么是我解决不了的？以后你要领导的，是整个不死族，这么重要的任务，别让我觉得自己看走眼了啊。”
骗子神明大人。
付出了自己的所有，解决了世界的首次危机，她和Light什么都做不到。
眼睁睁的、无力地看着祂消散。
不，不一样。
这次，Light如愿以偿跟在了主人身旁，她也不再是什么族长预备役，她能尽全力护住这片仅剩的大陆，迎接神明的回归。
“我相信您。”塞西尔咬着下唇，说。
前提是，骗子这次能说到做到。
“传送”把四人两兽带到了坐标上方。
海洋彻底沸腾，海面上是密密麻麻的各类海兽，蓝色混杂进鲜血的赤，嗜血的兽类推动波涛滚滚，这是海啸的初端。
绝对不能等到巢穴里的家伙出来。
“去吧，明，我说过，周边清理交给我们。”
甫一入海，公生明和昭就变作了人鱼，长尾甩动，犹如精灵的利箭般直直刺入那个黑漆漆的巢穴中。
公生明不合时宜地想起伊温斯见过的那个洞。
如此重要的时刻了！大家请为还很害怕的小明加油鼓气！
惹，好别扭哦公生小明。
率真点说我爱这个世界我要保护和我有关的人们会怎样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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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海啸与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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