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杂物间，挤进六个人下脚都勉强，更别提找出座椅，让大家坐下了。
推挪整理一番，六个人围成了一个圈。
伊凡这个被五对一的一，反而是看起来最闲适的。他放松地靠着墙面，白发白眸白脸，快融进身后的白墙里，就剩件衣服飘着。
“我猜猜，伊芙你是最想见我的。”伊凡点点头，“那你先开始吧。”
怎么能让谈话节奏也被他带着走。
公生明的指尖捻着纸花，道：“伊凡先生这话可不太对，伊芙女士是为我的生日而来的，怎么和你有关呢。”
“说到这个，”派希亚眯起狭长的眼，“我可没在受邀名单上看见你，不请自来，还戏弄我们黄金鞭的小少爷，先道个歉吧，伊凡。”
“哎呀呀，矛头突然都指向了我呢。不过……”伊凡打了个响指，星星般的碎屑砰地散开，“我可是给救世主大人准备了礼物的哦。”
红色纸花褪色、变形，绽开成一朵白瓣黄蕊的真花，柔嫩洁白，彷佛刚被采摘而下。
伊凡又行了个夸张的弯腰礼，抬着头，直勾勾地盯着公生明：“喜欢吗，救世主大人。”
“这可是神明培育的水仙花，公生明。”
“啪！”
没人看清了昭的动作，公生明也没有。
“偷花贼。”
与掷地有声的巴掌脆响不同，昭的声音是冷淡不屑，仅仅在陈述事实般。
以前怎么没发现昭打人先打脸……公生明微讶，勾起唇角道：“伊凡先生，没事吧？”
“没事，有人用惯了魔法，不喜欢我的小魔术，也正常。”伊凡偏着头，白皙的脸颊立刻浮上红痕，他从发丝间斜瞥出一眼，言语中的笑意都淡了几分。
公生明轻轻上前半步，挡住伊凡的视线：“那就好。花很好看，谢谢伊凡先生的礼物。”
派希亚和瓦伦丁丝毫不掩饰看热闹的视线，派希亚就差指着伊凡嘲笑了。
“加入炼金术协会几百年，还只会这些把戏，”派希亚幸灾乐祸地说，“幸好我走了，不然混成跟你一样的人了。”
伊凡摊了摊手：“是啊，也就混成了个会长，深受大家喜爱，公会和黑市的直播都要跟我六四分成。”
派希亚假模假式的为他鼓掌：“噢，所以呢？”
这俩也是不对付的。
谈话节奏被自己这边掌握，公生明替派希亚道：“抱歉啊，伊凡先生，派希亚哥哥心直嘴快的。旧友重逢，不如你俩先叙叙旧？”
“可别恶心我了。”派希亚懒懒地跳上堆起的箱子，“伊芙会长到现在还没说话呢，女士优先。”
伊芙抚了抚鬓边的绒花，恢复了优雅自持的样子：“谢谢。胞兄不成器，让大家笑话了。”
伊凡浮夸地捧心：“还是妹妹关心我。问吧，哥哥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伊凡，你当初承诺的结果呢？”伊芙问，“‘叛徒说要三颗果实，神明给予一和二，其三为命运，需要背叛自取’，你用这种话让我同意了你背离不死族，现在，成果呢。”
公生明装作不经意地听着，这像是一句预言，和昭当初自作的末日预言很像。
伊凡的手指点着侧脸，笑着说：“没有做出来呢，所以我来瞧瞧你们的思路。我知道我知道，再给我点时间，妹妹——我们最不缺时间了，不是吗？”
“不是的，不要再想搪塞了，下次末日并不遥远。”伊芙抿了抿嘴，“伊凡，你要是真想得到祂的爱，就和我们一起努力，别当个躲在角落的猥琐小人。”
前半句，公生明听得懂，是指甘拉狄在审讯中吐出的甘洛特，他们尚不知她会携何种形式的末日而来，只能见招拆招，他们并没有多少时间准备。
果然，伊芙作为族长和会长，她放在首位的，始终是世界的存续。
可这后半句……公生明戏谑地想，难道是暗指伊凡喜欢白月与梦之神？
所以不是什么狗血的血缘权利斗争，而是更狗血的情感大戏？
嗯，待会儿得问问昭知不知道……等等，昭对伊凡的这个态度……难道是因为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主人，您走神了。
啊，忘了你能听见了。公生明抱起双臂。是我想的那样吗？
……您先把心思放在正事上吧。
“伊凡，你付出灵魂，要走了骨骼和血肉，”昭摘下水仙花，连同公生明的一起，扔给了伊凡，“本质上，这是场已结束的交易。伊芙会痛恨你的背叛，但我不会，因为你已经没有守护的义务。”
那两朵小花，砸到伊凡被打过的左脸，它们又变回了纸做的红花。
“Light……你真是用这张脸说出了好狠的话。”伊凡俯身捡起纸花，给自己别上，“还好不是祂来说的。”
素白的人染上了鲜艳的颜色，公生明忽然发觉，伊凡面无表情时，居然更像自己——或者说，像昭。
“不逗你们了。”伊凡很快又挂上了笑容，“如果我说，我知道甘洛特的手段呢？”
按理说，除了当初参加审讯的四人，该不会有人知道这个名字。
可伊凡就这么笑吟吟地说出来了。
伊芙平静地说：“说吧，这就是我一定要见你一面的原因——在救世主的见证下，给我一个原谅你的原因。”
“妹妹，”伊凡拇指与食指一搓，将伊芙的鬓边花变作粉白蔷薇，“继续恨我很好，拿我当借口也很好，你需要点别的情绪。”
他又理了理衣装，擦了擦脸，隐去红痕。
“公生明，你想听吗？”
伊凡认真地问公生明。
他看向的就是公生明本人，不带任何期待与疑虑，就像昭的眼神。
公生明直起身子，回以同样的视线：“讲讲吧，伊凡先生，我想拯救世界，自私的、无私的，随便什么缘故，来帮助我吧。”
“您真是……”伊凡忽地扮了个鬼脸，“Light，学学，这么多年还不会像个人类一样说场面话吗？”
“伊凡先生，他是昭。”公生明说。
伊凡不在意地摆手：“昭和Light又有什么区别——好啦，让我们说正经的。”
“甘洛特是缓慢的死亡，她热衷于身心的折磨。派希亚，别装睡了，好好听着，我要和你合作。”
派希亚睁开一只眼，说：“稀罕，求我啊。”
“求——你——了——”伊凡双手合掌，“大天才安逸日子过久了，害怕挑战了吗？”
“少激我！”派希亚卷着发尾，摆明了最吃激将法这套，“知道我是天才就够了。”
“那你知道甘洛特何时会来吗。”伊芙问，“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随时。”
“但我清楚，她和甘拉狄一样憎恨着祂，讨厌我们谈论的梦与未来。”
“白月隐没，黑夜侵蚀精神，至此，死亡遍布大地。”伊凡摇头晃脑地说，“怎么样，我即兴模仿Light，赋预言一则，还挺像的吧。”
昭捂着自己的耳朵：“不像，拙劣。”
伊芙蹙眉：“不要做谜语，简洁点，伊凡，救世主要思考的事情够多了，不想再花精力解读你无用的预言。”
“唉，”伊凡叹气，失望道，“一群没有意趣的家伙。那么，公生明，你明白了吗？”
公生明说：“总之，甘洛特来临的预兆是漫长的黑夜吧，是很重要的情报。”
“瞧瞧，我们的公生明一如既往的聪明！”伊凡想抱一抱公生明，被警觉的昭拦住。
“先说好，我是后勤人员，不擅长战斗，没有你们那样的力量，你要跟我合作什么？”派希亚一把把公生明拉到自己身边，远离伊凡。
“等着吧，”伊凡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等黑夜的到来，甘洛特散布的疾病蔓延，我们才有样本去做实验。”
“伊凡！”
伊芙提高音量，喝道：“你是要用人命来铺路吗！”
“伊芙，你还有什么办法呢？如今的成功，就不是用性命堆积而成的吗？”伊凡讽刺道，“我们弱小、无力，必要的时刻，自己的性命，也是一枚筹码。”
房间里陷入了窒息般的沉默。
曾决定抛下佩格·瓦伦丁生命的伊芙·范·塞西尔，曾目睹战友的惨烈死状的佩格·瓦伦丁，曾不眠不休地救治却逝者总比生者多的派希亚，曾迷茫害怕无法守护世界的昭。
还有公生明。他垂下眼，第一次想到：是我来得太晚了。
再早一点，最好是在第一次末日之前，昭就找到了他，他来到世界，救下世界，无一伤亡，这才算真正的救世主。
“你说得没错，伊凡，”昭按住不存在的心跳，“是我的错，我再早一点……找到主人，一切都会不一样。”
“对的，我就是这个意思。”伊凡咧嘴，“你该拼了命地去找他，在你沉溺痛苦的时候，很多人死了。记住这份懊恼，公生明舍不得教你的，我来告诉你。”
昭的情绪传递到了公生明心中。
“诸位，”公生明出声，“这里不适合这么沉重的话题，还请留宿一晚，明日在会议厅详谈。”
“派希亚，麻烦你给各位客人安排住所。”
公生明带着昭离开了。
“主人……”昭开口，“您不怪我吗？”
行于白月倾洒光芒的庭院内，公生明说：“昭，我在福利院就明白了，有时候努力是没有用的，往往换不来应得的成果。但是，不努力、不思考、不行动，那才是最可怕的。只要你没被失败和困难击退，就一定是达成了祂对你的期许的。”
“您方才，也在责怪自己。”
公生明为昭捋起发丝到耳后，露出完整的面庞，他看着昭，就像在看着自己，他期许昭能更满心满眼的都是自己，就像初见是他说的那样，让自己的意志就是昭的一切。
可伊凡说得对，他舍不得让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了昭。
他经历的岁月、情感已足够饱和，却能保持对他人的信任和希冀，愿意奉献自我，多么难能可贵。
昭还是不要像他的好。
真糟糕，最后想膈应一下神明大人的机会也没了。
“昭，你应该给我准备了礼物的吧？”公生明挑开话题，“在哪儿呢？”
昭神秘一笑：“那就回房间看看吧，主人，是我和乌洛一起准备的。”
昭面对公生明的笑容愈发漂亮了。
月光下，公生明悄悄许愿：希望白月与梦之神替代他的过程，再慢一点，一点点就好，他还想作为公生明，享受昭的陪伴、家人的爱。
继公生明与神明大人暗搓搓雄竞后，昭和伊凡开始了明晃晃的竞争。请大家扣1支持昭！以及并不会开通扣2支持伊凡的选项x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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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疫病与神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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