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生明曾经并不介意神明大人借他复活。
没有昭的到来,他继续在A市生活,也只会重复过往的那些日子。
莫名的雷暴、冰雹、海啸……阻止他前往其他城市、国家;拮据的存款、定期的花销,他始终需要一份工作维系生活;没有家人、朋友,他的一切只是为了“活下去”这个简单的目标。
无趣的、枯燥的、毫无意义的生活。
没有人看得见他,没有人真的需要他。
“公生明”这个存在,死了或是活着,都无人在乎——除了他自己。
如果白月与梦之神占据了他的身体,成功复生,那么世界的末日将不再是困难,亚列会完成他和伊温斯的使命,昭会迎回他真正的主人。
皆大欢喜,他这一生也算有所作用,报答了昭救他离开那里的恩情。
高尚的自我牺牲,听起来不错。
但是。
曼·曼、五月·梅、派希亚、米尔迦、亚列、昭,为他的受伤落泪担忧;黑川朔献出鲜红的血液;伊芙与佩格感激他的协助。
这是他做到的。
包括那句——“明,辛苦了”,是给予他的夸奖。
他反悔了。
他想作为“公生明”,拯救这个他汲取到爱意的世界,而非被神明覆盖意识。
他找到了自身的意义,有人需要他、在意他,他不再只是为了“活下去”而生活。
“救世主”这个目标太过宏大,但换成身边的人……他这次愿意去做。
他曾梦见过,低语声问询,是否愿意用自己的衰落与死亡,换妈妈的一线生机。
但他犹豫了。
临床的病人痛苦地低哼将他从梦境中唤醒,病房挂着的电视不知何时换成了选秀节目,千篇一律的套路,最后宣布第一名出道的是“伊凡明”。
妈妈的呼吸缓慢而沉重,她的时间不多了。
可他犹豫了,即便那只是场梦,他也没能下定决心,牺牲自我,拯救妈妈。
为什么呢……?
十八岁,高一——他因在福利院,晚上学两年。那年妈妈离世了。
空落落的租房,手机里,属于她的联系方式再也不会跳动,他的叹气和烦闷,只有安抚玩偶听见。
妈妈没留下什么,租屋几次搬换后,妈妈常住医院,“家”早就不剩什么回忆。妈妈瞒着他存下来的银行账户,是供他上学的,但他舍不得动用。
好在已经成年,零碎时间打工还是能做到养活自己。
小餐馆、连锁超市、奶茶店……哪里都有刚出道的伊凡明的歌声,那时候的伊凡明还能做个好偶像,工作认真、对待粉丝真诚,他还兼职过伊凡明演唱会的保安,站在护栏边,看着狂热输送爱意的粉丝们,意兴阑珊,在心底计算下个月能有多少余额。
公生明的后十四年就是这么长大的,他只有自己爱自己,才能继续坚持活着,把这当做对妈妈的歉意——要是那时候没犹豫的话,温柔善良的妈妈是不是就能活下来了。
与伊凡的赌约,是绝佳的机会,公生明会弄清楚的,他在A市的三十二年到底算什么。
他经受的悲伤、愤怒、惊惧,拥有、失去,究竟算什么。
“你要喝点什么吗?”伊凡问,“我把A市的那种黑色气泡水复现了,应该比茶合你口味。”
可乐?公生明笑了笑:“你还真是用心。我也挺怀念的,来一杯吧。”
玻璃杯身起了层白霜,一看就知道是伊凡用自然魔法冰镇过的。小小的气泡咕嘟咕嘟地炸开,顺着公生明的指尖滴下水珠,伊凡给他倒了满满一杯的可乐。
“你你想看看派希亚从前住的地方吗?”伊凡全然忘了自己是回来收拾东西的,带着公生明参观起炼金术协会。
“说起派希亚……”公生明抿了口冰凉的可乐,发出一声喟叹,“他跟你的关系真烂啊。”
伊凡伤心地说:“孩子大了,总会到叛逆期的。公生明,你不知道派希亚从前有多乖巧,噢,对了,你了解‘魅魔’这一种族吗?”
“容貌昳丽,以极致的欢愉或痛苦情感为食,因数起捕杀事件数量稀少。”公生明简略地背出书中的内容,“不过派希亚,不是纯种魅魔吧。”
伊凡推开一扇木门,房间背阴,近正午的阳光照不进一丝一毫。
“嗯哼,他是梦魇与魅魔的混血,现今唯一流淌着梅尔的血液的生物。”伊凡大方地展示这间屋子的布设,“看,我还原得不错吧?”
公生明瞳孔微缩,眼前的家具布置陌生又熟悉,是他被昭带走前,居住的出租房。
素色成套的床上用品,被跌落的水杯蹭花一角的漆面床头柜,窗边的木质书桌与椅子,习惯随取随用所以散落桌面的笔与本,衣柜立在一旁,挂着单调易清洗的黑灰色系衣装。
公生明几乎要恍惚,他似乎回到了A市。
“……”公生明张了张嘴,嗓音有些不易察觉的沙哑,“你怎么没把小明带来?这里真的是派希亚住过的房间吗?”
伊凡张开双臂,站在房间正中央,咧嘴笑道:“不是你亲手做的,就毫无意义。是呀,但我养得挺失败的,派希亚真是……一点也不像你呢——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公生明猛然上前几步,挥出一拳,堪堪停在伊凡脸颊旁。
伊凡不闪不躲,吟吟笑道:“怎么不打下来?”
“不该由我代行,伊凡先生。”公生明眼神冰冷,“你想培养出一个‘容器’,是吗?”
伊凡有点失望自己没能挨上这一拳,他眨着眼说:“如果——我说如果我成功了,你就不用失去自我了,你该开心啊,公生明。”
“我知道的,你比谁都羡慕昭,你就像在看着未能实现的自我。”伊凡的食指轻轻点了点公生明的胸口,“这是个很有意思的议题。
你到底爱上的是理想的自己,还是祂的灵魂?”
“你自己还分得清吗?我亲爱的白月、我的梦。”
宛如蝮蛇舔舐耳廓,黏滑的词句带着攻心的毒液,吮着本就接受了太多信息与刺激的心脏,随之跳动再淌入四肢百骸。
伊凡在不留余力地试图让他屈服,输掉赌约。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公生明收回拳头,“我撤回我的猜测,‘容器’这么容易被替代的话,昭也不会说‘终于找到我’了。你应该只是为了满足自我的需求吧。”
伊凡弯了弯眼,坦然承认:“没错,那是逗你的,但我也没有找替身这样的恶趣味。派希亚是梅尔托我照顾他的,要不然我才不会让人住进这间房子呢。”
暗流涌动的氛围并没有停歇,伊凡在床边坐下:“不来坐坐吗?柔软度也是百分百还原了哦。”
玻璃杯被搁在书桌上,**地晕开水渍。
“伊凡明没告诉你,我的床超级硬吗?”公生明随手翻开一本笔记,还好,是空白的。
那间租屋是他最近才换的,伊凡明良心发现,在他第九十七次预备辞职时,给他涨了工资。听说他在找房子后,给他推荐的住所。
大明星不知道什么叫要脸一样,每次喝醉了就叫他去当代驾,说要住他家,然后嫌床硬隔音差,叫醒睡沙发的他,要去酒店。
伊凡明你这个……
“我知道啊,毕竟也睡过好几次了。”伊凡脱了鞋,调整姿势在床上安稳躺好,“公生明,我感觉,你也需要梅尔的心理咨询哦。”
说得真是模棱两可,到底是躺过这里的复制品,还是说A市的伊凡明,就是你本人呢。公生明抬眼:“昭也这么劝过我。我自己心里有数。”
“但他没提过‘梅尔’吧?”伊凡敲了敲床板,“坚定地执行着祂的命令——顺其自然——这个是可以说的。什么事都只说一点点。”
“那你呢?你不听祂的命令吗?”公生明也很在意“梅尔”这个名字。
伊凡无所谓地笑着:“我是背叛嘛,你也想听,对不对?梅尔他……她?没有性别之分,是梦魇的起源,是仅次于Light贴近祂本源的家伙。给我做了很多次心理疏导,可惜没什么作用就是了。”
接下来,伊凡的语气低沉了些。
“可他为什么会消失呢……连带整个种族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个个莫名其妙的深坑。Light说,他派去调查的人,也没有结果,是真的吗?”
装满噩梦的黑洞……
公生明想起多拉的描述。
“是真的,为了调查,伊温斯·奥苏利文牺牲了。”公生明一口饮尽失去气泡的可乐,“别在这儿跟我打心理攻防战了,伊凡先生,去收拾你的东西,我们需要赶紧回黄金鞭了。”
“啧。”伊凡慢吞吞地爬起来,故作惊讶,“哎呀,都中午了,公生明你饿不饿?我们先吃饭吧!”
公生明瞥他一眼:“伊凡先生,你明白我随时可以先走的吧?你是想一个人搬着东西过去,还是在我身边、跟我一起?”
“哎呀呀。”伊凡的笑容僵住,“被你拿捏住了,真没办法,稍等我半小时,可以吗?”
公生明最后看了眼这间干净整洁得宛如昨日再现的卧房,说:“一起去吧,我帮帮你。”
伊凡难得正常地行了个礼:“不放过任何一个收集信息的机会,真喜欢这样的你。”
公生明不置可否地笑笑:“能看穿我每一步走在哪儿,真讨厌这样的你。”
“我的荣幸,公生明。”
讲个笑话:自从伊凡出场后,我的每一章都要经历一轮高审,这是晋江也认证的变态啊!
以及双标的公生明:对直接能听到自己心声的昭:好喜欢,多了解我一点、惯着我一点吧。对伊凡:好讨厌,不要过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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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疫病与神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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