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vening来不了，他得忙协会的事情，到处都乱成一团了。”
伊凡躺在派希亚的吊床上，翘着脚，翻看研究报告。
“你真把他当做劳力来使唤……”公生明揉了揉眉心，“他能拿工资吗？拿多少？”
伊凡在层叠的抱枕中探头，说：“跟你在A市差不多。公生明，你让我去指定地点捡他的时候，说的可是‘穿梭之鸦’、‘遮天蔽日’、‘掌控思想与记忆’。”
他顿了顿，夸张地叹息：“结果呢？除了第一条，没有能对应上的！还是个大胃王，协会没起步时，差点被他吃空！”
“我不是在意钱，公生明，”伊凡大吐苦水，令人惊奇，他竟然也有这一面，“那差点毁掉我们的计划——等我养大了他，去到你的第一个世界，你几乎要被过分地折磨得死了！”
他情感的落点依旧是公生明。
伊凡说着说着，又带上了泣声，他狠狠地擦了擦眼眶：“真是的，你记忆复苏还把我的泪腺复苏了吗，丢人。”
公生明与昭对视一眼，手掌扶着吊床，轻轻摇晃起来。
“伊凡，提起炼金术协会，我欠你一句迟来的谢谢，那里真的很像、很漂亮。”公生明放柔语气，“我交给你的任务、你自发做的事情，你都做得很棒，好孩子。”
手中的白纸哗啦地散落，蒙住伊凡的脸，他嘟囔道：“别用哄孩子的语气对我说话，公生明。Light才是那个baby boy，不是我。”
昭平静地反驳：“谁知道呢。”
伊凡轻啧，跳下吊床，拍了拍手：“话真多，走吧。先说好，我对菲瑞·泰尔可没什么好印象。现在又干出这种事……该死的，他的葬礼我还去献了花！”
“赞同，那是个阴狠的家伙。”昭的表情不太好看，“我这几千年……实在是不称职。”
公生明勾唇一笑：“没关系，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是有叛逆期的，为梦想争夺才是我对他们的期望。只是这手段太过激了，他得接受教育了。”
五月·梅的状态不适合行动，公生明带上了从前拿到的精灵银哨，忽地感叹命运奇妙。
目前看来，他的计划偏离了可不止一星半点——
伊温斯的死亡、白鸦的弱小、伊凡差点成功的赌约、伊芙对世界大于对他的爱护，此般种种。
当然，特别是他自己对“神明大人”的吃醋行为。
他从前都怎么阴阳怪气自己来着？
那些暂时被过量记忆压制的此生碎片，慢慢翻涌起来。
霸道地要昭陪他一辈子，不然就放任世界毁灭；为难以胜过神明在昭心中地位而不甘落泪的他；猜测自己可能只是神明复苏容器而失落的他……
幼稚、鲁莽，却足够鲜活。
这就是生而为人的乐趣。
是被遗憾压倒的祂所渴寻的活下去的意义。
所以，精灵族的族长，菲瑞·泰尔你是为什么，偏离了我预设给你的道路呢？
光之森林在浓雾中散发着微光，外围的巡查队按部就班，步伐中却隐有急躁。
领头的是熟人，五月·梅的好友，梵妮。
“公生明？”梵妮打了个手势，让其他人继续巡逻，“黄金鞭有什么事吗？这位是？”
“米尔迦让我来看看森林的情况，前日上报说野兽躁动不安，五月姐有些担心，你们需要帮手吗？”公生明礼貌道。
梵妮苦笑：“替我谢谢五月。但光之森林属于精灵自治区，我们尚且应付得过来。”
公生明指尖微勾，悄无声息地拨动梵妮的心绪，说：“可梵妮小姐，你们的巡查小队，似乎很疲惫啊。请不要客气，精灵视我为朋友，我也当以诚相待。从个人的身份出发，我想帮帮五月姐。”
眼见公生明的掌心翻出银哨，梵妮犹豫了下，不放心地看向伊凡：“他是……”
“炼金术协会会长，我是看在公生明的面子上来的。”伊凡抬出了自己的身份，“他可担心你们啦，求我好久呢。”
光精灵拒绝炼金术协会的入驻，但协会名声在外，的确能让人迅速信任。
梵妮一愣，犹疑被惊讶冲散。她说：“唉，朋友……让你费心了。我们确实有些难题。”
“内围的野兽大范围出逃，外围一片混乱，发生得太突然，我们……伤亡了不少。”
有些话只要开口，再说下去，就很容易了。
“擅长战斗的光精灵都如此了吗……”公生明喟叹，“这时候能有擅长精神魔法的种族在就好了。”
梵妮不禁附和：“是啊。要是暗精灵还在……抱歉，失言了。公生明，能请你们参与我们即将进行的驱赶行动吗？”
“当然。”
梵妮转身去进行安排，带着三人进了森林内。
“待会儿找机会进内围。”公生明利用精神潜入，拉了个三人交流的意识频道，“光精灵的精神都不太对劲，不要惊动他们。”
“三个大活人忽然消失……”伊凡环视周围，全是精灵小队的人，“光精灵可都是神射手，我只会自然魔法啊。”
公生明挥手，用“入梦”掩去他们三人的身形，再从空间魔法中拿出三具人偶，“塑造”一变，让人偶变成他们的相貌。
“人偶师，哈！”伊凡悄悄鼓掌，“都忘了你这重身份了。”
“昭，你替我操纵，尽量多帮着点光精灵的行动。”公生明轻声，“圣树外有屏障，是我当初设置的，得费点功夫。”
精灵，是公生明比较偏爱的一个种族。
复合型的种族魔法、独自治理的生活区域，可他从没给过“全族神射手”的梦给他们。
要做到这点也不难，一次群体性精神暗示植入就行——
菲瑞·泰尔，最后的精灵族族长，不为人知的混血种，一千五百年前，暗精灵灭绝后死亡，死因未知，圣树再未选出下一任族长。
他为精灵族做出的种种措施在书中作为经典案例，新生精灵也是听着他的故事长大。
毫无污点的光精灵。
最伟大的族长。
死去的传说。
菲瑞·泰尔。
公生明抬手，漫天光点向着他的指尖聚集，他的黑发扬起，眼眸明亮，嘴唇启合，念诵着晦涩的咒语。
密密麻麻的利箭凭空浮现，刺耳的破空声携着嗡鸣袭来，伊凡笑嘻嘻地握拳，风将箭支通通凝固在身前。
“我在呢，还想伤到我的神明呀？”
他有意咬字强调“神明”二字。
“伊凡·范·塞西尔，你什么时候有了新的爱慕对象。”
箭支颤动着，不放弃地想要摆脱控制。
白色强光大盛，粉碎所有箭支，一株散发柔光的巨树震颤着，翠色绿叶纷纷落下。
树下，坐着一个黑白双色发的精灵。
“事到如今，装没认出我吗？”公生明说，“真让我伤心啊，菲瑞·泰尔。”
精灵身形未动，执着地唤起新一轮箭矢。
“抱歉，大人，您能离开吗？”
公生明叹了声气：“伊凡，去吧。”
昭分心操控着人偶，低声问：“让他俩就这样打起来？”
“伊凡憋着口不爽，菲瑞也固执，”公生明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领，“打一架正好。倒是我没必要下场，不然真成来兴师问罪的了。”
战斗结束得很快，菲瑞·泰尔心有顾忌，身后的圣树成了他的掣肘，不敢像伊凡般大开大合地进行打斗。
“哈！就这？”伊凡大笑，踩着菲瑞·泰尔的胸膛，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挑眉，“是只长进了嘴上功夫吗？那就把我送的白花吐出来吧，嗯？”
“你……！”菲瑞·泰尔急促地喘气，面色苍白，冷汗涟涟，“放开！你这脑子里没有族人、只有神明大人的蠢货！”
“哎呀，公生明，他在夸我。”伊凡脚下用力，逼出菲瑞·泰尔痛苦的闷哼，“真高兴。”
公生明出声：“伊凡，注意分寸，菲瑞的情况不对。”
“嘁。”
“大人，”菲瑞·泰尔勉力起身，“您真的不能现在、自行、离开吗？”
公生明拦下还没发泄够的伊凡，半蹲下身子，问：“菲瑞，我离开了，谁来救你呢？”
“……”菲瑞·泰尔猛地偏过头吗，避免与公生明的眼对视，“大人，我不需要拯救。等我真的死后，您就能惩处我的不轨之举了。”
光精灵所拥有银色发丝枯白一片，本该柔亮的黑色也黯淡无光。
公生明捏起他的下巴尖，迫使他面向自己。
“眼睛充血、唇瓣干燥、皮肤粗糙……”公生明的语气颇为痛心，“菲瑞，你还记得当初你自己有多美丽吗？”
菲瑞·泰尔身体一抖，他咬着下唇，闭上了眼。
“我高兴你有了愿意为之一死的目标，”公生明的指腹轻柔地刮过他的唇角，“但我不想你死，菲瑞·泰尔，你不相信我了吗？”
“您……”
菲瑞·泰尔嗓音低哑。
“我还要怎么信任您，大人？您将暗精灵的灵魂当做材料，将世界的毁灭当做赌注，将我……当做棋子。”
“大人，我没有伊凡那么自信，认为能动摇您的意志。”
“我只好背离您的意志了。”
在菲瑞·泰尔的预想里，公生明此刻或许会愤怒、或许会失望，可他没想到，公生明只是悲伤地看着他。
“用暗精灵的灵魂延续圣树的繁衍生息，你又将族人和血脉，当做了什么呢？”
“告诉我，菲瑞，暗精灵因何灭绝？又去往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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